黄谋笑道:“那好!你姓林,出自我潮州府揭阳县乔林乡,广府陈家不让你认祖归宗,我们潮州人认你!往后咱们便是自家人!咱们潮州人做事讲究,烧黄纸斩鸡头且择吉日,但这杯酒喝了,你我便是兄弟!这里在座的绣行贤达、黄埔庄众老便是见证!”
两人碰杯饮胜,在场所有人无不恭贺。
林叔夜再举起第二杯酒来,对黎嫂那一席道:“我林叔夜接掌了这座绣庄,诸位师傅不嫌我年轻识浅,仍愿意跟随我披荆斩棘,这一程筚路蓝缕,幸蒙诸位不弃而有了今日的小成,林叔夜深自感激!往后的日子,但凡凰浦一日在,诸位的饭碗便在,但凡凰浦有所发,便有诸位一份红利。”
坐在这一桌的正是凰浦绣庄的小头目,听了这话无不喜上眉梢,由黎嫂带领着与林叔夜碰杯饮胜。
林叔夜再举起第三杯酒来,对黄埔村的村长与族老们道:“林叔夜从西关来到贵宝地掌此绣庄,一路走来平安无事,全赖黄埔村上下的荫庇支持,我虽然不在黄埔村出生长大,但戏文上也说了:‘管什么南庄田北庄地,来得银钱的便是衣食父母!’我既是在黄埔村的地面上赚到了钱,那往后我林叔夜便也是黄埔村的人了,还请诸位不弃,认了我这个外姓子弟。”
村长族老们纷纷道:“林庄主客气了。”
“不是客气!”林叔夜道:“我这次从海上归来,颇有斩获,游子在外赚到了钱,回来岂能不报乡里?一年之内,我要为黄埔村做三件事情:村西通省城的那条大涌,我要修一座桥;从桥边到祠堂、从祠堂到绣庄,我要修一条路贯通;村里的闲汉闲妇,只要品行无差的,我凰浦绣庄全雇了。这三件事情,还请诸位准我来办。”
村长和族老们喜出望外,纷纷道:“庄主做这样的大好事,那便是我们阖村的衣食父母了!以后你便是我黄埔村的人了!莫再说什么内姓外姓!”
刚才他们只是客气,现在却是真热情了。
黄谋眯了眯眼睛,看向林叔夜的眼神也更是热切,这场宴会上下同喜内外同乐,灌得林叔夜大醉方休。
林添财因为会计了大半日的银子,反而躲过了这场酒宴,等到从库房出来,知道了林叔夜的许诺后大喜,刘婶道:“林揽头,你手指缝紧是出了名的,庄主这么花钱,居然不见你心疼。”
林添财本来要反驳,但想想这事不说开没个意思,若说开了大费口舌,当下也不多言,不顾已经傍晚,仍去寻村长族老,谈起雇佣村民的事,先约定村里的女眷,但凡三十岁以下,只要愿意全都可以到绣庄做学徒,又约要三十条闲汉,做搬运、巡视等活。
林叔夜虽然在宴席上许了诺,但村长族老也没想到他们兑现得这么快。
如今是大明嘉靖年间,广府地区人口滋生,黄埔村位于省城郊区,也开始面临地少人多的困境了,这修桥造路的事总得弄上一年半载,可这三十条闲汉一雇,那就是给村里几十号男丁添了一份收入,再加上女眷入庄做刺绣,这收益几乎是立竿见影地就能惠及全村。
前面林叔夜在敬酒、林添财在算钱,一切的纷纷扰扰却似乎与高眉娘完全无关,她抵达之后稍作梳洗,便让喜妹将林小云和李绣奴叫了来,给她们介绍了独手黄娘后,便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训练你们的刺绣功夫,从头训起,你们可愿意?”
李绣奴喜出望外,对着高眉娘便行了大礼。
林小云却犹豫了起来,他这一路一直想逃却没逃掉,因林叔夜刻意防他脱逃,一分银子都不给他,要是在老家潮州也就算了,他总能找到几个猪朋狗友拆借,在这广府地界他手里没钱那真个是寸步难行。
想了想心道:“且在这里学着吧,反正我也喜欢这个。跟着姑姑不用跟老头子碰面,挨到表哥空下来再问他打算怎么处置我的事。”
心念既定,便把笑容从眼睛堆到嘴角:“那太好了!姑姑你不用怜惜我!就狠狠地训过来吧!我受得住的!”
独手黄娘听了这话眉头便皱了,心想姑姑怎么会挑上这么个飞扬跳脱没正形的人来?这人的性子跟她们师徒俩可非常的不搭呢。
但她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高眉娘不喜迂回,事情说定了就不浪费时间,坐下了便给二人讲绣。
“你们二人,一个出自潮州,一个出自朝鲜,各有来历,也各有缺陷。明天我会从头给你们将刺绣针法梳理一遍,今晚且先说说你们在海上斗绣时显出来的那些缺点。”
当下将两人的缺点一项一项地指出来,挑了毛病之后又现场演示如何纠正。
这一来独手黄娘很快就看出了两人的深浅,她是跟着高眉娘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刺绣宗师也不知会过多少,林小云李绣奴两人的针功说实在话她并不怎么看得上,然而林小云一听就懂,懂了手上就能绣,这天赋却委实有些惊到她了,忽然就有些明白姑姑为什么不计较这人的性子也要收入门下了。
李绣奴的天赋虽然逊林小云一筹,但她更加刻苦,只是在这现场教学之中一时没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