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高师傅。”
“你叫她姑姑,怎么她不姓林、不姓陈?”
林叔夜笑道:“姑姑的脾性有些奇特,我当初请她出山的时候,她让这么叫的。”
霍绾儿琢磨着“姑姑”两个字,下巴微微点了点,说:“我还以为是让我找其他主评,让他们‘公正行事’呢。”
“那个……能办到?”
霍绾儿没有回答,看着微漾的茶水——虽然是在锚下停稳了的巨舰上,但海浪拍击之下,还是不如陆地上平稳。
林叔夜便改了口:“都是我处置不当,看来茂源、康祥两庄看来是铁了心要搞我一搞了,为着这点事,也不好付出太多。就如绾姑娘先前说的,顺其自然就好。”
霍绾儿道:“把决比拖延到黄昏,可是有什么奇策?”对于那位接二连三反转败局的奇女子,她心里也是好奇。
“倒也没有。”林叔夜道:“只是姑姑说道,夕色之下,我们绣庄的那幅绣品会好看些。”
霍绾儿有些意外,并不全信,然而也没有追问,只是说:“行,这事不难。屏儿。”
屏儿听到呼唤小跑两步进来,就听霍绾儿吩咐:“去寻梁晋,就说我身子忽感不适,问他能否将大决比延一延。”
屏儿惊问:“姑娘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霍绾儿眼角往林叔夜身上溜了一溜,屏儿笑道:“行,我知道怎么做了,要延到什么时候?”
“差不多到傍晚时,我应该就好了。”
从坤四号下来,踩到沙滩时,林叔夜只觉得脚步入沙似乎比来时又深了两分。
昨夜黄谋对自己的胁迫固然是权势的一种,今天霍绾儿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延迟赛事又何尝不是权势。
“绾得同心欲寄将”是绾,“专权擅势,独擅绾事”也是绾。
“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呢?”
怀着这一点心事他回到了驻地,按照高眉娘的吩咐,将经过说与她听。
高眉娘听完默然片刻,才道:“她……有心了。”
林叔夜听了心道:“她们女子家一个两个反应都是奇怪。我去求霍姑娘,她先问我姑姑为什么不同姓,来告诉姑姑好消息,姑姑又说她有心。”
梁晋等人果然卖霍绾儿面子,海上斗绣的最后一场延迟举行——反正也只是延迟半天,何必得罪这位不好惹的霍家千金?
这一场大决赛,有经验的渔民都没什么兴趣,知道只是两大庄家展示自己的刺绣罢了,可没前面的一些斗绣场面好看。
但留在这里的行内人却全部都聚集了过来,往年就算知道结果毫无悬念也得给广茂源和潮康祥捧场。更何况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决比的双方竟然是潮康祥对上凰浦这匹黑马。
虽然大家都提前收到风声——知道潮康祥会赢,不过前面几场的经验又让众人隐隐期待着局面会出现变化。
就在这种氛围中,海上斗绣的最后一场——成品献绣拉开了帷幕。
克里斯托瓦带着一丝不耐烦,等到了黄昏。
这些中国人已经失去了百年前的锐气,自己丢了越朝(越南),自己丢了旧港(在马六甲海峡,明朝在此设立旧港宣慰司),缩回了大陆,近年还把好几个海关给关了。不过也好,不是这样欧洲人哪里有机会进入南洋,主宰这片由半岛与群岛组成的富饶世界!
当然,到了大陆和大陆的边缘,这些中国人依旧保持着自以为是的傲慢,这让克里斯托瓦感到十分为难,屯门之战和西草湾之战两次试探失败后,葡萄牙王国已经暂时放弃了像对别的殖民地一样对待中国,直接攻击掠夺是不行了,现阶段还是以商业利益为主。
幸好,这边的官员可以贿赂,商人也乐意做生意,这就需要利用各种渠道去得到各种能带来暴利的中国商品——瓷器、茶叶,还有丝绸!而刺绣,则是丝绸类商品最珍贵的明珠啊!
太阳已经西斜,克里斯托瓦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像看戏一样看着那个叫梁晋的明人主持着这场斗绣最后的绝比。
作为出钱最多的海外代表,克里斯托瓦得以坐在主评席,按照游戏规则他还是五大主评之一,但实际上他看不懂。刺绣、针法、针功……这些微妙的技术他完全没感觉,只凭看也掌握不了内中的细节,所以他也就变得兴趣缺缺。对他来说,眼前最重要的只是利益、利益、利益!既然通过陈家和黄家能够得到丝绣,那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陪着演戏就是。
反正嘛,就等着梁晋蔡有成示意,然后自己就上去说潮州的那幅绣品更好,然后就结束对克里斯托瓦来说并无意义的过场。
这些中国人谁胜谁负,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这一场斗绣,最后谁是赢家已经有了内定的结局。
愿上帝保佑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