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威逼!也是赤裸裸的胁迫!
现在形势已明,广茂源找上了黄谋,凰浦的输赢也决于他一念之间,黄谋身居其中,就看两家谁更合自己心意了,显然是稳做赢家。
林叔夜却一口气堵着上不来,明明是自己占上风的事,一转眼间却胜败操诸人手。忽然之间,他想到了高眉娘的那个问题:“刺绣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当时高眉娘给出了答案,而这一刻林叔夜则亲身体会到了这个答案:是权势!
它既能决定你的生存,就能决定你的灭亡,它是刺绣最大的凭借,也是刺绣最大的困扰!
林叔夜抬头,看向黄谋,黄谋笑吟吟的,问道:“贤弟,考虑的如何?”
“上好的刺绣,就像上好的诗歌,她是好的就是好的。”林叔夜说道。
黄谋有些愕然了,不知道林叔夜忽然扯什么鬼。
林叔夜继续道:“就算权势与财富能令我们身与名俱灭,但我们所能达到的境界却可以在汗青之中长存,哪怕青史也将我们泯灭了……”
林叔夜站了起来,冷冷道:“可我凰浦绣庄的绣品存在过,我凰浦绣庄的手艺展现过,在她们诞生和展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恒远的了!”
黄谋皱眉道:“姓林的,你扯什么鬼!”
林叔夜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听不懂,不过不要紧。黄家二舍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够了……”
他顿了顿,说:“明天的斗绣,我们以绣品见真章!”
林叔夜说完就走了,在他的身后,黄谋在一阵愕然之后变成大笑,笑声中带着因事情脱却掌控而伴随的怒火:“总算知道你小子怎么被陈家厌憎到这个地步了!行,你想独走,明天就让你看看世间对独行者的险恶!”
林叔夜发了一通火,心里是舒爽了,但上岸之后,却知道自己堵死了商量的余地,他回来后将经过告诉林添财,林添财要骂又不好开口,憋的一张脸难受死了。
“舅舅,你想骂我就骂吧。”林叔夜道:“我知道做生意不能这样,就是当时没忍住。”
他自己先把话说了,林添财反而不好真骂了,对着坤一号的方向说:“干他娘!都是姓黄的搞事!行!最多明天咱们就输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海上斗绣的赢家罢了,不值得咱忍气吞声!”
舅舅如果骂自己,林叔夜倒还好受些,这时一味地回护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也不一定就真输吧。”林叔夜道:“我事后想想,也许姓黄的在虚张声势呢?”
“你是说……”
“不到最后时刻,咱们不能放弃。”林叔夜道:“舅舅你辛苦点,再去乾一号那探探口风,我去坤八那,问问霍姑娘的意思。”
“好,就这么办!”
去寻霍绾儿之前,林叔夜先到高眉娘处,将见黄谋的经过详细说了,高眉娘也没责,也没问,默然了半晌语气有些怪异地道:“我的那些话,你竟然都记得……”
林叔夜怔了怔,随即道:“姑姑说的是绣道的大难关和大道理,这样的道理百年难闻,我自然过耳不忘。”
舱内高眉娘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林叔夜这才驾小船来到坤八号,此刻已经四更天了,这种时候来打扰一个姑娘家并不好,他便上了船,想着挨到五更再行请见,不想充当门子的船夫见是他来便去禀报,不一会屏儿睡眼惺忪走过来,道:“林公子,你可真是好带契,也不让人睡一个囫囵觉。”
“本想五更再求通报,不想这位大哥就去惊动屏儿姑娘了。”
“行了行了!”屏儿说了两句话,睡意又去了两分:“是我家姑娘吩咐下的,说这两天如果是林公子来随时通报,睡觉也可以把她唤醒,不然谁敢这么唐突?跟我来吧。”
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船舱,闻到那股熟悉的馨香,那扇熟悉的屏风后,隐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披着衣服,与自己隔屏见礼。
林叔夜刚刚寒暄了一句,霍绾儿道:“四更天来访,想必是有急事。公子不如就直说吧。”
“明天就是海上斗绣的决比的,姑娘是我凰浦绣庄的股东,刚刚发生了件可能影响明日胜负的事情,所以才冒昧求见。”
“奴家猜到一二了。”霍绾儿在屏风后说:“是黄谋出了什么招吧?”
林叔夜便将今夜黄谋邀请的事情经过简略说了。
霍绾儿听完道:“黄谋提出来的条件,听着虽然逆耳,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啊。公子为何不能容忍?”
林叔夜听了这话默然了,好一会才说:“姑娘责备的是,我量浅了。”
霍绾儿道:“海上斗绣毕竟是民间在海外私设的斗绣,连光明正大举行都算不上,影响力不能和有官方背书的广潮斗绣能比的。就算夺冠,回头也不能在大明境内大肆宣扬,对绣庄本身好处不大。”
“霍姑娘的意思是?”
“既然都已经跟潮康祥那边破局,那就顺其自然吧。”霍绾儿道:“明日斗绣,我是主评之一,虽然我在绣庄有点股子,但也该秉公办事,如果我们凰浦绣庄的绣品的确好过潮康祥的,到时候我一定据理力争。”
林叔夜哦了一声,道:“好,我明白了,打扰姑娘休息了。林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