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夜他们一行人在澳门住了一宿,联系上了主办方,第二天便跟其它参比者一起坐船出海,转到海上来,行有半日便望见一岛,无数大小船只靠岛停泊,中间是八艘三桅大船,用铁索联成一体,那便是这次海上斗绣的主赛场了。
参比的人也都住在船上,大来头的住大船,小来头的住小船,献绣时他们是用“黄埔绣坊”报的名,这次在省城改了名字,便拿了回执跟主办方沟通了一番,改挂了“凰浦绣庄”的名字来参比。主办方分给了他们一艘小船,林添财去交涉了一下,多争取到了一艘,当下男女两边分开住,船舱睡觉,吃饭做饭等日常活动在甲板。这两艘船都是要给钱的,价钱相当于澳门客栈价钱的两倍,好处是有供应清水、蔬菜、米面,不过也得出钱购买。
林叔夜怕船摇晃了高眉娘睡不好,就跟刘三根商量了,雇了两个水手将两艘船推到搁浅,如此几乎是嵌在滩上一般安稳了。且这么一来也跟其它船只保持了距离。
林添财这地理鬼刚放下东西就出去钻游了,钻到太阳快落山才回来,喜妹刚好做好晚饭,他在甲板上坐下后气喘吁吁,喝了喜妹端过来的一碗汤后说:“要糟要糟!”
林叔夜沉得住气、高眉娘淡漠处之、喜妹不敢乱开口、刘三根不管刺绣的事,所以只有黎嫂道:“舅老爷,咱才到赛场,你说这话不嫌晦气。”
“哎呀,你不知道!”林添财说:“这一次的斗绣,竟然高手云集!我跟几个参加过往届的聊过,这一届的水准要比以往高多了。真是莫名奇怪。”
黎嫂就问:“有什么高手?”
“海外的参比者,听说这次来的真不少。”林添财屈指数着:“朝鲜、琉球、日本、越朝、暹罗、果阿、吕宋……都有刺绣师傅过来参加。”
要知道自古以来琉球是琉球,日本是日本,那本是两个不同的国家,而且琉球一直都是中国的属国,所受王化要比日本更深,可与朝鲜并列。
黎嫂在广州不算刺绣高手,面对这些外国同行却有心理优势:“这怕什么,咱们大明刺绣天下第一,这些海外来的师傅就算有几分能耐,跟咱们姑姑也是不能比的。”
林叔夜也点头:“对,主要还是看海内。”
这倒不是他们傲气,而是大明的刺绣水平跟其它国家有着明显的差距。
“海内来的人也不少。”林添财说:“以往参加的绣庄大多来自广东,再来一两个福建的、广西的凑数,但今年听说连浙江、南直隶那边都分别有一个绣坊来了。”
林叔夜听得一怔,随即拍掌道:“果然如此!”
林添财不解:“什么果然如此?”
“咱们再看看,等看明白了再跟舅舅细说。”
高眉娘原本漠然仿佛置身事外,听到这里意外插口问道;“苏州有来人没?”
“苏州倒是没有绣坊来参加。”林添财说:“但听说评审里头,有一个苏州的。”
黎嫂道:“那也没什么,其实还是看广东。”
她说这话倒不是自大,一来如今广东的刺绣水平的确是高,二来这里是广东主场,其它省份的第一流人物未必会大量涌入,只要苏湘蜀三家不是高手大至,黎嫂想着以高眉娘的能耐,应该可以轻松拿到名次,变数只是在广东这边。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了!”林添财道:“今年广东十大名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全部派了高手来!除了广茂源和潮康祥,其它八大名庄,派出的都是最好的大师傅,往年只是分坊的师傅过来,今年来的都是他们总庄来的大师傅。比如广泰奇,来的就是一对叫徐美娟徐美凤的老姐妹。”
黎嫂一听叫道:“哎哟,这可是真是来了能人了!这对老姐妹的刺绣,名气在西关响了二十几年了,尤其是她们对坐四手联针的能耐,看着都赏心悦目,省城不少豪富之家嫁女儿都请她们去做嫁妆主针的。”
林添财道:“广泰奇除了这两姐妹,还有另外一位大师傅。此外其它名庄,至少也都是三位大师傅。”林添财又点出了几个名字,里头有黎嫂听过的,有黎嫂没听过的,但都是大师傅级别的人物。黎嫂原本对能来海上斗绣见世面带着兴奋感,这时听着听着,便有些畏缩了。
林叔夜忽然道:“为什么这八大名庄,来的大师傅都是三人?”
这个问题可把林添财给问倒了,他都没想这也算个问题:“也许……凑巧?”
林叔夜又问:“八大名庄都这样,那广茂源和潮康祥呢?”
黎嫂道:“他们两家,想必看不上这海上斗绣吧。”
“你又错了!”林添财道:“他们两家不但看得上,而且简直是太看得上!这两家今年来的人,简直离谱!”
“怎么个离谱法?”黎嫂和喜妹同时问,都被吊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