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丝青烟从篝火的残骸中升起,残存的火星在焦炭上苟延残喘,最后只能发出一声绝望的“吡啵”声后熄灭,空气中残余的一丝焦炭味与淡淡的肉香,也很快就被周围的恶臭所吞噬。
这里是城郊外的垃圾场,在过去,它是无数底层人员生活的依靠,到现在,它成了老鼠,蟑螂和苍蝇们的天堂。垃圾场门口的小平房是这附近唯一的建筑物,自从住在这里负责看管垃圾场的孤寡老人在那场大干旱中死去之后,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烟的存在了,但就在几天前,它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轩几天前就来到了这个好地方,“物资”丰富,荒无人烟,没有噬魂者的袭击,也不会有其他幸存者打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时不时飘进来的恶臭——这根本不算什么。轩在这里可以好好地处理自己白天抓到的猎物,然后再好好地睡一觉,然而现在,他在破烂的床垫上辗转反侧,那月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荡,空灵的声音在脑中回响,让他许久无法入眠。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噬魂者不袭击他,“继承者”又是什么意思,最让轩想不通的是,那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如果父母尚存,那他们理应对其知根知底,他却并没有转变成噬魂者。
他现在就想去寻找那个少年,挖出他身上的秘密,他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甚至是整个人类社会延续下去的希望。他四处流浪,从一个城市漂泊到另一个城市,原本是为了找“耳”——几乎全世界的幸存者都希望能找到他,那句警告将人类的火种保留了下来,却无法使其延续。轩“腾”地从床上坐起,却又缓缓地躺了下去,纵使他现在多么心情激动,也不敢在晚上贸然外出,虽然噬魂者很少在夜间行动,但是野兽可不会,轩并不觉得凭自己的身手能从花豹,棕熊或是其他什么的手里全身而退。
清晨的露水颤微微地挂在草叶尖上,映射着刚露头的太阳,未等它回归大地,就被撞得粉碎。轩喘着气回到昨天打猎的地方,他一夜未眠,在拂晓时分便起身赶路,只为找到少年遗留下的迹象,好顺藤摸瓜进而找出少年的去向。
鲜血的气味还未散尽,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地上倒伏的杂草也还没挺起腰,那是他和那群噬魂者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一无所获。他很清楚当时的少年并不是幻觉,但是当他俯身仔细查看当时藏身的灌木丛附近,却连青草都未曾倒下,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人路过。“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轩掐断了手里的草茎,起身往城内走去,他想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现在倒是不需要了,但是却没人敢来了,帝熊人多,并且没点儿人脉关系也很难在这里活下去,这便意味着帝熊有着数不胜数的噬魂者在游荡。
街上开始零星出现了噬魂者,轩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旧的怀表看了一眼,现在是八点一刻,已经不是自己能肆无忌惮活动的时间了,但是他找遍了城东的百货商店,五金店和各超市,都没有发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还要冒着风险继续去城南找一圈吗?轩权衡着利弊,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他尽量远离那些发呆的,游荡的噬魂者,这些曾经的同胞与其说像电影里的丧尸,更类似于未开智的原始人,能看,能听,能闻,需要食物,没有半点灵智,却诡异般地能感知到周围的正常人,仿佛拥有心灵感应一般。
躲藏,绕路,轩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对城南进行搜寻,所幸的是,商业区的噬魂者反而要比生活区的要少的多,这让他能较为安稳地去查看每个商铺是否留有蛛丝马迹。只是随着探查的深入,轩的心情也愈发沉重,所有的货架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工具没被动过,食物也没被动过,轩只能期盼少年是因为不怕噬魂者所以早早地去了城西与城北,如果他已经出了城,亦或是呆在哪个民房里,那轩只能放弃。
能够被噬魂者无视,对食物或是工具毫无兴趣,轩完全无法以幸存者的角度去揣测这个少年。
夕阳透过商厦的玻璃照射进来,轩意识到他该赶紧回去了,群鸦归巢,夜行的野兽也将倾巢而出,兔子,鹿,亦或是曾经这片大地上的主宰——人,在现在都不过是一块肉罢了。轩走出商厦,往城郊垃圾场的方向走去。
他自以为没有噬魂者的干扰,自己能够快速地穿过这座城市,回到暂住地,但是过去宽阔的大马路早已被杂草与苔藓掩盖,昏暗的环境,层层叠叠的灌木与枝桠,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兽影都让他渐渐地偏离了原本的行径轨迹,当他再次拨开遮眼的高大灌木时,一座高大的,看似复古却又极富科技感的圆柱形建筑耸立在他眼前,斑驳复古的大门并没有关紧实,隐隐漏出一丝门缝,门上的铜钉锈迹斑斑,大楼楼身上盘着两条满是锈蚀的巨龙,从残存的漆色看来,它们一黄一黑,在建筑的顶端针锋相对,作咆哮状,似在争夺着什么。这是帝熊的图书馆,也是最大的图书馆,在昔日,二龙争夺的明珠在电磁力的作用下悬浮于双龙之间,不论晴雨皆如同一个小太阳般熠熠闪光,现今人类衰退,耀眼的明珠也失去了光辉坠下,只剩两条龙相顾无言。身后的丛林传来不知什么野兽的咆哮,夹杂着几声哀鸣,轩毫不犹豫地上前将虚掩着的大门推开,侧身钻了进去。
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通过月光,轩勉强看清了昔日人满为患的图书馆现今的模样。霉菌沿着桌椅肆意生长,偶尔支棱起一个蘑菇,地上桌子上零星地躺着几本书,一看就知道是慌乱中被丢弃的,书面泛黄,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变成粉尘回归大地,即使信息储存技术在当时早已成熟,这座图书馆仍然保存着古老的纸质书籍。轩小心地找了个还未完全腐朽的座位坐了下来,从衣服内兜里掏出几条肉干咀嚼起来。简单地解决了晚饭,他又小心地从衣服里侧捏出来半根皱巴巴的香烟,今晚他不敢睡觉,只能靠着咀嚼烟丝勉强提神。
正值梅夏(四月时分,夜晚难得的清净,轩抬头望着这宏伟的图书馆,想着人类灭绝,这仅存的庞大珍贵的书库将何去何从,也许找到了“耳”,这个巨大的藏书库还能续存。枯坐空想不免有些无聊,瞌睡虫不断地敲打着他的眼皮,于是轩站起身,准备找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看看以消磨时光。他在书架之间来回徘徊,书籍在时间的洗礼下变得脆弱不堪,轩的手指在一本本书之间滑动,却不敢将任何一本书抽出来,生怕它们刚离开书架就洒落一地。
作为一座正经的图书馆,虽然号称藏书千万,但是总归是没有收藏那些或热血或有趣的漫画书,各类大部头著作,驰名内外的近代文学与小说占据了主流,且越是在文坛上举足轻重,在书架上就越是昂首挺胸,甚至连成书的材质都与寻常书籍不同。
毫无预兆地,轩突然丢下手里的书,俯身藏到了书架后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藏起来,他探头望向门口,大门依旧紧闭,却在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长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