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茫是一个拖延症晚期患者,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同时,他还胆小怕事、不守承诺、心胸狭隘……先停下来吧,真要细数下去,那恐怕得数一会儿。总而言之,他是一个极其糟糕的人。
据说最近袁茫和别人打了一个赌,赌什么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输了。噢,这个好像也不重要,因为袁茫根本不会遵守承诺。
不过,这次情况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打赌输了的袁茫破例当了一次守诺者。原本说好的是,谁输了就沿着第一教学楼的水管爬上顶楼,然后脱衣狂呼。
袁茫还真去录了一个爬楼的视频,然后发到了学校的贴吧,问题就出在这个视频上。倒不是说视频有作假之处,虽说拍摄视频之时已近夜晚,画面稍显模糊,但还是能确定视频主人公就是袁茫本人。也有专业人士证明,整部视频未经修改。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这得从龙昔身上说起了。
龙昔点开视频还没看几眼,就觉得视频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于是他闭上眼睛,假设自己正站在第一教学楼的侧面,举着相机拍摄爬楼的袁茫。那么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儿呢?很快他就发现了诡异之处:第一教学楼的排水设施在西墙,而袁茫爬的是东墙。东墙是一面混凝土墙,外层还贴着光溜溜的瓷砖。说得夸张点儿,就是蜘蛛往上爬都得打滑。那么,袁茫是怎么爬上去的?
疑点绝不止这一处。即便不会攀岩的人也知道一个常识:当人往高处攀爬时,会先用手找到一个支撑点,再用力把身体重心往上移,然后双脚跟上,如此反复。可是在这个视频里,袁茫却先是双脚一蹬,带着整个身子往上弹跳,看起来十分骇人。
再往后就是站在教学楼顶脱衣欢呼的环节了。视频的前半部分再古怪,龙昔也只是皱起眉头露出疑惑之色。但是到了这一部分,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紧盯着视频。
细密的汗珠在龙昔额头上汇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了下来。他把视频放大成全屏播放,拖动进度条反复看着这十几秒的片段,脸上的恐惧越来越浓。
视频中的袁茫穿的是一件无领t恤,而他脱衣服的方式,是用手抓住腹前的衣服,轻轻往外一扯,整件衣服就完好无损地脱了下来。就仿佛衣服的后半部分穿过了他的血肉,或者说站在顶楼的袁茫根本就没有什么血肉之躯。
第二章影子
太多的疑问让龙昔无心睡眠,他关掉电脑,下了宿舍楼,直接走到了第一教学楼前。他可没想到会这么巧,能在东墙下碰到发呆的袁茫。
龙昔很想走上前,拍拍袁茫的肩膀,直接与他谈论视频里的种种古怪。当然,龙昔并没有这么做。前方那个望着教学楼楼顶略有所思的袁茫,已穿好了一身诡异的盔甲,恐怕是不能随便靠近的。
龙昔远远地看着,看着袁茫转过身,看着他背后的t恤上渗透出来的斑斑血迹。毫无疑问,这让龙昔想到了视频里那惊悚的一幕,也仿佛切身体会到了坚韧的布料如推土机般碾轧五脏六腑的剧痛。
袁茫迈起了脚步,看样子是要回去睡觉了。
袁茫在校外租了房子,龙昔是知道具体地址的,而且还去过一次。两个人算有交情,属于不深不浅的程度,毕竟像袁茫这样不靠谱的人,没人想和他深交。龙昔远远地跟着袁茫,像这种已知道终点的跟踪,实在不必要绷紧心弦。龙昔跟得很随意,即便是一个不小心把目标跟丢了,也没让他放到心上,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袁茫出租屋的楼下。
袁茫居住的那间屋子亮着灯,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窗户上,看动作好像是在敷药。龙昔走上楼去,来到袁茫的房间前,正要敲门,不料房里的灯光很突兀地灭了。这让龙昔相当错愕,据他了解,袁茫是个夜猫子,绝不可能这么早就熄灯睡觉,何况他还在敷药呢。
一串脚步声在楼道间响起,渐渐逼近。龙昔向楼道处看去,来人也把目光投了过来。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两张脸孔都愣住了。来人正是袁茫,这是龙昔没有想到的,而袁茫肯定也想不到龙昔会站在自己的出租屋门口:
龙昔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而是问道:“你在半路上明明跑在我前面,为什么这时候才回来?x
袁茫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慢慢地回答道:“内急,跑去找路边的厕所了。进来吧,随便坐。”
袁茫的家很乱,再脏些的话可以说成是垃圾堆了。龙昔清理出沙发一角坐了下来,看着袁茫胡乱地往后背上敷药。
他的背后有好几条纵横交错的血口子,隔着一段距离看去,就好像一张挂着诡异笑容的血脸。那些血口子就像袋口一样,龙昔有好几次都在想:如果把口子扒开,是不是可以直接看到袁茫的五脏六腑了?这时,外面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音,大概是隔壁邻居打开家门,走到了走廊上。然后,窗外传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哟,袁茫啊,有人在你家吧?”
袁茫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龙昔,淡淡地说:“对,我同学。”
那个声音变得更耐人寻味了:“可以啊,又来祸害女同学了吧,看人家给你后背敷药那仔细的模样哟。”
袁茫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真人比例的石膏模型。他当然不是石膏模型,模型的额头不会流汗,模型的眼中也不会露出深深的恐惧。
屋子里有两个人,龙昔坐在沙发上发呆,袁茫站在窗前敷药,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但是走廊上的邻居,却从窗户的影子看到有另一个人在帮袁茫敷药。
第三章对時
龙昔心里在做着艰难的选择,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夺门而逃,弃袁茫的安危于不顾。那样的话,他就变成了自己所讨厌的人。
龙昔没有逃走。他也像模型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脑子却在飞速转着。他把屋子里的一切,包括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静想成一幅画。他必须从这幅画中找到突破口。
首先,袁茫的反应很有疑点。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仅仅是恐惧,没有慌乱,没有一惊一乍。他很安静,至少表面很安静,仿佛那个看不见的它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很有可能,他和它的关系也许不是绝对敌对,甚至会由于某种牵扯合作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视频中,袁茫能用诡异的姿势爬上那面滑溜溜的墙壁,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袁茫表现出来的恐惧是真的,那做不了假。这说明它对他来说是神秘的、强大的、可怕的。奇怪的是,既然它有压倒性的优势,为什么这个屋子到现在还这么安静,安静得像一幅画?
它没动手,袁茫除了全身在轻微颤抖外,也没有其它动作。他和它像在对峙,但是,强大的它,是没有必要和弱小的他对峙的,除非它在担忧,有顾虑。
它在顾虑什么呢?龙昔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的身上来。没错,就是自己。自己也许能为这场诡异的对峙画上句号,把袁茫从看不见的危险中解救出来。
突然,龙昔看到了袁茫的眼睛。这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袁茫没有转身,更没有转头,龙昔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后背和后脑勺才对,怎么能看见他的眼睛呢?
哦,那是一面很小的镜子。在这几分钟之内,袁茫用了所有的努力把这面小镜子慢慢地移到一个刁钻的角度,能够避开身后的它,和龙昔四目相对。
龙昔心想,这是袁茫在给自己提示吧。那么他的双眼不断往下瞟,是在暗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