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中,潮湿寒腥,没有阳光便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宁愿在地牢中只以一日三餐为计,知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来在这脏兮兮的牢笼中,虽一个人独处,却并不寂寞,痛苦的喊叫和长呻已经成了背景音,宁愿被三面石墙包围,只能看到对面的牢室,对面的牢室住着丑姑娘吴茱萸,这个当初和她同一天拜师的姑娘,像是被吓傻了,整天蜷缩在一角,谁叫也不理,倒是肯一顿不落的吃牢饭。
这三天来,宁愿除了靠在石墙上望着丑姑娘出神,便在脑海里一直重复教主孟笑离嘴角流血的画面,她没想到,教主得知自己是锦衣卫的内奸,竟会如此大动肝火,越是没有说最狠的话,越证明孟笑离已被伤透了心,孟笑离伤透了心,宁愿何尝不是痛心疾首,怪只怪一见孟笑离,便将十年磨砺的铁石心肝都熔了,二人的关系刚刚渐入佳境之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朝摧毁了所有努力。
宁愿摩擦着寻竹剑的把柄,这把剑如今是宁愿手里最干净的东西了,全身都已脏污,头发和脸也一连几日未梳洗,宁愿感慨自己浑身上下或许都是别人的,唯独这把剑是她自己的,这把剑是宁愿心中唯一真的东西,就像教主孟笑离,也是她唯一想珍惜的人,只可惜,也被自己搞砸了,或许就是自己不该得吧。
宁愿家境困苦,少时赶上锦衣卫暗中培养女探,宁愿为了照顾父母和弟弟,主动将自己卖给了锦衣卫,殊不知从此步入深渊不得自由,父母家人也被锦衣卫控制,生死都掌握在锦衣卫手中,锦衣卫培养暗探不择手段,宁愿在冰冷刺骨的生活中从未见到过阳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常年男装示人,锦衣卫将她培养的冷若冰霜,磨灭她的情感,这世间什么都不属于她,唯有这柄寻竹剑,是她从兵器库亲自选的,一眼看中,便将所有残存的情感都寄托在这柄剑上。
本以为这天下,原本就是残酷无情的,人命如草芥,可宁愿却在孟笑离身上看到了真性情,偏偏这个人便是她要针对的人,只要锦衣卫一有命令,自己便需不顾一切的杀了她,杀不了她自己的家人也别想活了,宁愿在中间左右为难,痛苦不堪。
人人都道孟笑离是个女魔头,可心意骗不了自己,宁愿相信孟笑离的善与美,那份赤诚和顽强,令宁愿无法自拔。
宁愿不想伤害孟笑离,却无法选择,终究是命运弄人,纸包不住火,孟笑离早晚会知道,宁愿早做好了大不了一死的决心,但当她见到了孟笑离嘴角留下的血,宁愿内心坍塌了,她一定要让孟笑离看过自己的真心再死,到时候就算死,也无憾了。
宁愿低头看着寻竹剑的剑身,这把剑又利又柔,中剑者往往先见伤后知痛,温柔一刀最为致命。
如此利器,纪军师并没有收走,或许就是留着让宁愿犯错的,无论是杀自己还是杀出地牢,宁愿在孟笑离心中都会十恶不赦,宁愿并不会自行了断,也不会轻易动手伤人,在孟笑离未发话之前,宁愿只安静的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由此,军师纪红鸾也拿她没办法,一连几日不审问不提刑,或许也是纪红鸾不敢轻易动她,如若有什么变故,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纪红鸾也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整个红衣教,顶数她纪红鸾一手包揽万事皆通,前路后路三十六路她都想到了,尽管宁愿自觉深谙世道也不是她的对手。
正想着,牢门前人影晃动,宁愿从剑身上回过神来,抬起头一看,却正是衣裙素雅,精神饱满的军师纪红鸾。
只见她面上带笑,神态自在,对宁愿调侃道:“宁护法不像是吃过苦的人,这酸馊的牢饭却也能顿顿咽的下,要知道来这里的女人,大部分头几天是滴米不进,不到最后饿极了是不肯吃的。”
宁愿也饶有兴味的回答道:“教主没叫我死,我不敢死,教主若不让我活,我也绝不苟活。”
纪红鸾拍拍手掌乐道:“宁护法倒是颇有几分忠心,怪不得承蒙教主喜爱,我早知道你不会就此败了,教主想通了,放你回到她身边,从此你可不要再辜负了教主的心。”说着纪红鸾一招手,命身后的手下将牢室打开,然后纪红鸾又转过身对着丑姑娘吴茱萸的牢房说道:“还有她,一并放回去。”
宁愿吃惊不小,来人已将牢门打开,进来请人,宁愿还在原地疑虑,纪红鸾乐道:“走啊,还愣在那干嘛?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再去请示教主,我可做不了主害你。”
宁愿见丑姑娘吴茱萸已被人架出牢房,慌张的左右顾盼,结结巴巴的问人原由,宁愿方缓缓立起身,本来警惕的迈出一步,忽一转念,死又何惧?便一撩裙摆大大方方的走出牢门。
纪红鸾则笑着摇摇头,紧随其后走出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