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国湖跺县公安局的大楼矗立在湖跺县的西南方位,虽然名义上是110指挥中心,实际上的占地和规模连邻近的交通局中级医院的大楼加一块都难堪鲲比,可谓远看金銮侧成宫,那里面的内设堪称豪华,中央空调周年复始带着呼啸的风,大理石地面中央被打磨出一条金色的通道,铺就的红地毯宛如在迎接明星的盛会,甚至就连中石化被诟病不已的豪华吊灯也歪歪斜斜地挂着好几个。外堂尚且如此高调,作为门面的礼堂就更不用说,首都的咱就不比了,苏省春晚的舞台也不过如此吧。没办法,这是一种典型的中国式的奢侈,不由得让人想起几十前前**时期的那句名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我们国家的gdp就是这样被带动起来的么?”周蓬蒿想起了蒋平那张一餐近万元的消费单,脸色阴翳,这是一个愤怒到了极限的男子,走路都带着呼呼的风。
躲在墙角处抽烟的严群一看周蓬蒿上台的眼神,情知不好。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家伙实际上就是一座暗藏能量随时喷发的火山,此刻他亢奋有力的脚步宛如前些天那固执的陨石雨一般,犀利而直接。
虽然严群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会发生,但是他知道这个嘴角露出坏笑的家伙是做定了搅局者。
“搅搅也好,这十年来湖跺县公安系统太死气沉沉,一直就像被某人用线拽着的木偶一般,没有朝气,没有活力,周蓬蒿那句有关湖跺县公安的总结振聋发聩:湖跺县公安的现状是上层不正中层不才基层苦,算是点睛之笔。”严群无奈地挤出点笑意,暗中祝福周蓬蒿好运,他当然还心有疑惑:不知道你这根豪迈的蓬蒿,有没有铜豌豆的韧性。
从礼堂的里侧通道可以直接通到舞台,可周蓬蒿却没有选择这样的线路,当然,大家对于这个常有惊人之举的家伙也算熟悉,也就见怪不怪了。
果不其然,周蓬蒿又选择了最长的路线上台,在登台前的那几秒,他刻意地从蒋平的面前经过。他恶狠狠地看着那张仿佛被拳头揍扁的床单脸,那里面的每一个褶皱都让他烦躁不已。看着这一个依旧在皮笑肉不笑的怪物,周蓬蒿压抑不住心头澎湃的冲动,甚至那双自然下垂的手也在神经紧绷之下握成了拳头,两米,一米,半米。
“蒋平,你对老子的恩赐,老子一定会连本带息还给你,但是绝不是现在。”周蓬蒿冷峻的脸蛋大幅度地抽搐了一下,是一种生生地折回,然后粗筋劲爆的双拳一下子举过双肩。那是一个侵略性十足的动作,一如以色列的战机从伊朗大使馆的上空划过,还是划出侮辱弧线的那种划过。
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充满火药味。
严群的心一下子绷紧了,心想糟糕,这小子要犯浑。
台上的美女主持依旧美艳如花,美眸内露出无法遏制的青春与热情,她保持着矜持和礼节,用性感的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有请下一个选手周蓬蒿。”
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善意的提醒,严群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周蓬蒿的双拳终于让人如释重负地摊开,这小子还做了做伸展手指的运动,然后以一个整理军容的动作,轻轻抖了抖警服的衣领,然后猛地一个往下拖拽衣领的动作,大吼了一声:啊。本就紧张若斯的蒋平当时的脑袋高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仪器,“这小子不会真的揍我吧,要是他动手,我是还手,还是装可怜?这么多局党委在,万一我打输了,岂不是丢份丢大了,嗯,那么还是像足球场上那些高手一般装病号假摔吧,他一碰我就倒,嗯,不,他一做动作就倒。”打定主意的他还是忍不住被周蓬蒿的一声大喝吓了一跳,原本想象了周蓬蒿各种出拳姿势和速度的他,没想到这小子摆尽姿势最后就吼上了这么一嗓子,屁动作都没有。过度紧张的自己却多米诺骨牌一般地栽倒在地,把一旁手正在颤抖着正在和情人聊微信的王得全撞了一个大趔趄,俩个人跟滚地葫芦一般顺着地毯漂移好久,引得全场是哄笑一片。
对于这种紊乱的场面,湖跺县的女主持倒是习以为常,她和周蓬蒿是老相识,知道这个公安才子嫉恶如仇的一面,她一面暗中让摄像机调整了下角度,一面打着圆场道:“这位男选手的一声呐喊是给自己鼓气吧,看来是一位激情选手,我们大家为他鼓掌加油。”
“死妮子,少忽悠俩句不发你工资啊。”周蓬蒿并不领情,站到台面中央的时候故意一个趔趄撞向了美女主持。
“哎呀。”赵云敏没想到周蓬蒿居然还“杀熟”,一个不在意下高跟鞋就成了周蓬蒿的帮凶,她感觉自己身后的空气突然间压力顿失,眼看就要后仰倒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档口,周蓬蒿一个托马斯回旋的动作,探手将赵云敏搂在了怀中,这动作浑然天成就跟排练好了似的,赵云敏性格之中也有诙谐的一面,她就着周蓬蒿的动作,来了个探戈的后仰动作,全场是掌声嘘声一片。此际的周蓬蒿轻声说道:“你的这一声惊呼与某有异曲同工之妙吧,嗯,看来你也是一位激情主持。”
赵云敏脸露羞赧,虽然自己也算老江湖,周旋于湖跺市政商各界,但是这么地在直播的时候被人抱在怀里大占便宜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何况这个周蓬蒿一只大手还有意无意地抚在了自己露背装的真空之处,这小子还趁势做了个顺时针的伸展运动,真是胆大包天。
她暗淬了一口,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角。
周蓬蒿那一刻倒无甚猎艳的兴趣,他只是知道藏钟这个大头对赵云敏是充满了兴趣,每每在酒桌上兴致一上来就对桌上的美女品头论足,他的衡量标尺基本不变:“厄,这个美女很漂亮,有些像我们湖跺县电视台的美女主持小敏。”说白了,周蓬蒿这个动作有故意激怒藏钟的意图,他还有意无意地朝底下的局党委摊摊手表示了一下无奈,接下来做了一个让藏钟恼火不已的手势,他的食指猛地大动了好几下,那幅度之大,就连一旁的摄像都刻意避开了镜头。
这哥们努力地把自己摄像机的方位调整到了女朋友所在的角落,心有旁骛的他竟然是没有放过这个节目的噱头。这一段播放不播放回头看领导的意思,不拍那就是自己没有敏锐的捕捉情节的细胞了。虽然赵云敏朝他示意n机多次,他也毫不犹豫地举了o的手势,但是这种质疑他专业能力的提醒对他基本是无用功。
每个人都有自己固执的一面,那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王国,而自己正是这个王国的国王,拥有否决权并且说一不二。
“这家伙,太嚣张跋扈,迟早吃女人亏。”
“风流不下流,才是年轻人的风采嘛,不就跳个探戈缓和下气氛麽。”
“我看老张你也有聊发少年狂的冲动么?”
“我很老么?”
底下的局党委是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原本有些压抑过头的节目现场一下子轻松许多,那些公安同事们对周蓬蒿色胆包天的行为大为欣赏,一时间口哨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当然,底下最暴跳如雷的就是藏钟,看着自己心仪的美人居然被这么个浑球连连揩油,藏钟先是气不打一处出,他对着一旁的政治部主任大声咆哮:“叫城中派出所出警,把这个流氓给逮走。”
他忘却的一个情节是政治部主任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这边局长也微笑着摆了摆手,他自然是看到了这个手势,派系斗争不站队的他不代表自己没有眼头见识啊,此刻局长派明显占据上风,这个所谓的流氓周蓬蒿到底是哪一派别的他还没搞清楚,这种情况之下,他立即眼睛一闭耳朵一缩让自己失明失聪,装作被节目吸引的模样差点没把脖子给伸进前台,把猴子一般激情跳跃着的藏钟给搁置一边。
“王加缘,你这个小人,当年为了提拔副科,你小子没少舔老子**吧,现在看老子不在风头了,学会见风使舵了是吧,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子待会要你好看!”藏钟对这个多面派倒是无可奈何,闹腾一阵的他终于冷静下来,回头看自己身边的那些老部下,一向是政委派的城中所所长纪纲犹豫着走了过来,“老大,这个是城南的地域,这城南所的张辰和周蓬蒿是忘年交,估计用这么点小事还动不了他。”
他猛地瞪了一眼,含义很是清楚:“不行,难道老子这口气就这么生咽了?”
“咽也不至于,您可以这般。”纪纲套着藏钟的耳朵,耳语了几句。藏钟枯竭的脸上慢慢红润起来,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激素一般,整条脸上的脉络都活跃了起来,他暗中朝纪纲做了个翘起大拇指的手势,还故作大度地高声道:“周蓬蒿这小子像我,雄性荷尔蒙比较发达。”
说完还干笑了俩声,离他不远处的朱学文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道:“像你麽?那可就糟糕透了!”
台上的周蓬蒿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狂放不羁却又激情四溢。看着身边这一个个没有表情,如坐针毡甚至同床异梦的党委们,他更喜欢原汁原味的表达和情绪。周蓬蒿上台前那句:我辈岂是蓬蒿人,在这个一边倒的比赛里几乎成了独立宣言一般珍贵。
听说这种娱乐比赛和竞争上岗联系紧密的消息,比赛前一天晚上不少警界的活跃分子纷纷前来套题,朱学文甚至看到了藏钟将厚厚一叠题库交给局大院里的某些女警,他无比痛恨这种交易,却又囹圄于最后一站的困扰,穷极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这个俗极了的世界自己终于还是成不了仙翁。他顿时觉得古今的那些恪守本分的大贤真是难得,“忠言良药皆苦口,奈何常做无心人。”可以说朱学文在台下刻意地和藏钟座位分开,直接表达了某种不满,但是随即就被满不在乎和不屑回应了,“上蹿下跳,无耻之尤。”他心中暗骂了一句,然后乐得清闲地看了会手机,和妻子发了几条无关痛痒的信息。
英雄的出场是需要铺垫的,在一群酒囊饭袋之后更增添了效果。这个侵略性十足的家伙就连脚步也让人产生欢快的感觉,别人拥有的那份紧张他是全无,居然还在大庭广卓之下调戏了大伙心仪的女主持人,这个周蓬蒿激发了朱学文的兴趣,原本枯燥无味的娱乐比赛突然让他产生了悬念重生的感觉。他不经意之间站到了周蓬蒿的一边,他甚至为他担心起来:“这小子出场倒是架势十足,可别在答题的时候掉链子。”
“应该不会掉链子,这小子是南大的文字机器,据说诗词书画、吹拉弹唱无一不精。”一旁的张正刚副局长接过话茬,压低声音道:“就算遇见那些有题库者也有一战之能。”
“无一不精?那我怎么没有得到过如是的推荐。”
“推荐了,然后很快被驳回,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张局抬眼看了看天,无奈地道:“上面无云,下面才有可能是个晴天,屡屡不仕,这就是周蓬蒿常说上层无德中层无才基层苦的原因吧,算起来这个文秘班的高材生被我们扔在基层十余年了,有些牢骚算是正常。”
“正常个p,我们的国家之所以发展停滞不前,就因为这些自以为是的东西太多,有一点小才华就以为能坐拥全世界,荒谬。”许传副局长坐不住了,他历来是政委派,和他是9、10(意会)的好友,此刻看周蓬蒿嚣张跋扈,早就心里不爽了,此刻密切关注朱学文的动静,抓住话茬立即展开反驳。
朱学文的眼前一亮,随即还是如常一般地不置可否地笑笑:“牢骚太盛防肠断,看来啊,这个蓬蒿不够内敛,还要锻炼啊。”
“您的见解是对的,刚性有余韧性就显然不足。”一旁的花副局长摇头道:“要是我们局是个炼钢炉就好了,可惜啊,我们都是烧碳的,难怪蓬蒿...人生有几个十年啊?我说的是政治生命。”
“不要英雄苦短了,我们看比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