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质问，尤其是心爱女子的质问，夜听风先是一愣，随后绝望地大笑：“好好抚养长大？你是在开玩笑吗？慕白雪！如果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我不相信你还会这样说。”

听她这么一说，慕白雪突然想到之前他们所说的，像猪狗一样的活着，再加上他身上陈年积攒的鞭挞伤痕，果然不说话了，而是在扪心自问。

如果是自己遇到那样的养父养母，自己会怎么办？恩及前世的冤死，悔恨和不甘心，重生之后的种种打击，报复，杀人不见血的过程，慕白雪捂着胸口，微微眯上了眼睛。

痛，感同身受的疼痛席卷了全身，双手甚至被麻痹得有些不受控制，她觉得，如果自己是夜听风，带着灭国的仇恨出生，猪狗不如的长大，等有了还手的能力，必定会叫那些人血债血偿！

所以说，他恨这个世界，恨所有人，更恨落井下石的夜家人，想毁灭他们，颠覆整个世界，他错了吗？

慕白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来自夜听风身上的悲哀和怨恨，那恨意简单怒意滔天，好像要湮灭这一切。

发现慕白雪不对，赵无言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只感觉她的双手冰冷至极，神思也有些涣散，吓得急忙握住了她的肩膀：“阿雪？阿雪！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

没想到宛若谪仙的赵无言也有惊惶失措的时候，夜听风猖狂大笑：“怎么，赵无言，你怕了吗？是不是突然发现同，我和阿雪才是同一种人，身上都流淌着一种叫仇恨的血。而你，既然再圣洁，也洗涤不了我们心中的恶念，挽救不了我们的灵魂？那你放手啊，只要你现在放手，我便带她永远离开这里，远走天涯，什么天下，什么权谋，什么算计，一切一切就此结束，都可以恢复如初，可好？”

夜听风所说的话有着致命的诱惑，其实掀起这一切腥风血雨，夜听风可以说是始作俑者，从头到尾的算计了所有人，哪怕最后同镇北帝联手，谁知道他是不是将计就计，还有什么阴谋。

现在只要他带着慕白雪离开，战事不会再起，朝中不会动荡，月璃长公主即被陛下缉拿归京，也兴不起太大的风浪，算是永无对证，赵无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暇它顾，完全有能力解决父亲赵仕所带回来的危机，不让士族的声望付诸东流，他也仍可以是那个一生都没有任何污点的绝世佳公子，是的，慕白雪可以算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的败笔，总会有些人说三道四，只要……

就在夜听风觉得自己此次必胜的时候，却见赵无言一边拿了颗药丸轻轻放进了慕白雪的口中，一边轻声笑了：“南夙的蛊惑术果然厉害，连我差点都着了道。可惜，我和你不一样。或许你可以为阿雪放弃复仇，放弃一切，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可是我不能。并不是我不够爱阿雪。而是在我看来，爱不是牺牲，不是将就，而是要互相成就，互相包容。你现在或许觉得，放弃一切，只要阿雪是对的。可阿雪并不爱你，你她凭什么要跟你去过苟且偷生的生活？就算爱你，你也不该用卑劣的手段让她为你涉险。而是该像我一样，看着她做喜欢的事，结交喜欢的人，过她想要的生活。而这一切的基础，那就是你要有滔天的权势，左右所有人的能力，让所有人忌惮的理由。所以，我可以隐居幕后，却不会像你一样任别人一颗颗拔掉嘴里的牙齿，最后变成一无所有的病猫。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士族的依靠，没有了南夙旧民的爱戴，莽若七国的支持，你还有什么？呵呵，不过就是一只过街老鼠罢了，这样的你，我不会把阿雪交给你，因为……你不配。”

“……”赵无言每说一句话，夜听风脸上的神色便白上半分，整个人也下意识后退一步，等他全部说过多，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原来的座位上，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句句切重要害，夜听风虽然算计了所有人，却也把自己牺牲了进去，主动丢掉了自己所有的护身符，变成了没牙的老虎。哪怕真的能带着慕白雪远走它乡，真能走得掉吗？

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取灭亡，带着慕白雪走上一条不归路。这样一对比，他看着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总是能得到想要一切的那一个，实际上却是在一步步地失去，一步步地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等到最后必定一无所有。而活得最清醒的却是赵无言，他看似与世无争，实际却努力掌握着所有的一切，然后用自己遮天的权势，替慕白雪遮风挡雨，互相成就，这样才是真正的智者之路吧。

夜听风醍醐灌顶之际，赵无言却极心疼地拿了水，想要喂给慕白雪，让药效早点发作，她好清醒过来，不再被夜听风迷惑心智，刚才那一刻，她的眼睛都变成了腥红色，把赵无言吓得都快窒息了。

他甚至害怕慕白雪就此被夜听风蒙蔽了心智，同他一起疯狂报复这世界，那么将是三个人的万劫不复，毕竟，自己不可能看着她去送死，去为祸苍生。到时候，竟是三个人的死局。

好在，慕白雪只是那一瞬间的迷茫，便清楚了过来，几乎一字不落地把赵无言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这会不但主动乖乖的喝水，心中也一片清明，甚至感觉心中某处传来了清脆的龟裂声。

不知道是什么束缚被打破了，还是有什么迷雾被拔除了，再看向夜听风，再也没有了之前悲悯同情之心，感同身受之意，而是目光同赵无言一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