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满嘴抱歉、抱歉、抱歉,”阮琳芮毫不留情地痛骂道,“一副卑微的样子,把自己放置在道德的高地上……可我才是那个被分手的好吧!”
周肆一时语塞,阮琳芮则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朝着周肆的肩膀就来了一拳。
“疼!”
“疼就对了!”
发泄完怒意后,阮琳芮的表情依旧愤怒,死死地盯着前车,仿佛下一秒就要猛踩油门,给前车的司机来一下推背感。
“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像什么样子吗?”
阮琳芮深呼吸,令自己平静下来。
“一个糟糕的前男友?”周肆猜测着,“还是一个脑子有些问题的医生?”
“不,你是一个给自己套上枷锁的囚犯。”
阮琳芮努力幻想并比喻着,她不太善于修辞,“你就像被关在一个牢房里,铁栅栏的间隙很宽,完全足够你走出去了,甚至不需要收腹、侧身。”
“但你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待在了牢房的阴影里,哪怕身上没有锁链,哪怕只要走两步就能出去,可你仍甘愿待在那,进行可笑的自我囚禁。”
阮琳芮说上了瘾,痛骂道,“你觉得你是苦行僧吗?磨炼你的内心,还是说,你在进行某种自残的表演,以试图获得某些人的怜悯?可你好像连你要表演的对象也搞不懂。”
“该死的,你这个王八蛋,”阮琳芮越说越来气,“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呢?明明我和你没有任何干系了,不是吗?”
周肆侧着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说点什么,周肆!”
阮琳芮继续着自己的抱怨,“你这样沉默,弄得我的发言很可笑啊。”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就向我倾诉,把你心底那些糟糕的想法都掏出来看看。”
周肆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城市间的飞鸟,渐渐地消失在了天穹之中。
“我不喜欢倾诉,”周肆说,“就算说得再多,也不会有人能真正地理解另一个人,而且,我也很怕麻烦别人。”
“当一个问题被提出了千百次后,即便再亲密的人,面对这没完没了的、重复的问题,也会感到厌倦与困扰。”
“可你连试都没试过,周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把自己关进了牢房里。”
阮琳芮的情绪有些失控,她把车停在了路边,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周肆没有去看她,只是逃避似地望着窗外,哪怕什么风景也没有。
“周肆,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甚至说,你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阮琳芮喃喃道,“你的离开就像从我身上切下了一块,巨大的空虚险些将我完全吞没,找不到填补。”
“后来我习惯了这种空虚感,也可能是让自己变得麻木,我以为我将从中痊愈了,可你这个混蛋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阮琳芮双手离开方向盘,头靠着车门,她莫名地觉得疲惫,像是一次歇斯底里的呼喊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我还爱你,但我不喜欢,非常非常不喜欢现在的你。”
阮琳芮轻声道,“同样,我也不希望你死了,你死了,我连个寄托的幻影都没有了。”
人性是如此复杂,有时候显得格外高贵,有时候则显得劣迹重重。
阮琳芮爱着周肆,但也憎恨着周肆,但她也明白,世上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万物都在变化更何况是人了,他们之间曾经也许有过铁铸的誓言,但那也仅仅局限于过去的那个瞬间,而与当下无关。
长久的沉默后,周肆给予了回应。
“谢谢。”
“不客气。”
周肆望向天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隐隐的星辰在昏暗中闪烁着。
“我看过一段话,具体的内容我记不清了,但大概的意思是,人类的诞生很有趣,不仅要经历几亿年的进化,构造我们身体的元素,还是来自于宇宙大爆炸时,各个星体间的激烈碰撞。”
周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乐观、积极些,“也就是说,我们这般凡性懦弱的存在,其实是星辰之子。”
“挺浪漫的。”
“是啊。”
周肆眯起眼睛,城市的灯光随着夜幕的降临亮起,五颜六色,渲染进他的视野之中。
宛如颂诗般,他低声道。
“我是一颗灵魂,寄存于钙制的骨骼,包裹于星铸就的皮囊下,我们骑在一个名为地球的巨石上,在名为宇宙的无尽虚空中向着未知疾驰。”
阮琳芮重新开动起了车子,两人汇入车流,走入人世喧哗。
她说,“抱歉,我有些情绪失控了。”
周肆回答着,“没事的,我们之间没必要说什么抱歉。”
“有时候我会很迷茫,周肆。”
阮琳芮望着前方的道路,内心感到莫名的安宁,“我觉得人生太宽阔了,宽阔到,我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如果它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坚定地告诉我,我就该朝这个方向前进的话,我反而会安心不少。”
“真是截然相反的理念啊,”周肆说道,“大多数人则觉得,生活被困在了一个巷子里,左右动弹不得。”
“有些人渴望自由,有些人则寻求束缚。”
私人的情感逐渐被理性抹平,如同退去的潮水,在两人的心底渐渐干涸。
阮琳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石堡,我帮你预约一下时间。”
“尽快吧。”
“你的身体可以吗?”阮琳芮担忧地瞥了一眼,“你就算能行动了,也算不上健康。”
“没事的,我不想把事情拖的太久,”周肆迟疑道,“害怕会发生一些未知的变化。”
如果可以的话,周肆真希望有那么一柄重锤,它猛烈地砸下来,为所有的悬案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