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琳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素净的房间。
看着坐在床边那个头发花白,略微有些佝偻的背影,又一个名字蓦地浮现脑海,秦玉明,除此之外依然没有更多的信息。
陈琳喉咙有些发干,眼前的背影虽一动不动,他却感觉自己就像面对着一座山岳。巍然屹立,高不可攀,铺天盖地地覆压而来。虽然老人没有转身,但自己身体似乎由内到外都早已被他看个通透。
秦玉明察觉到秦无忧已经醒来,连忙转过身来查看。
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了,秦玉明抓起秦无忧的手,“无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是两句话,似乎就耗光了这个老人的全部力气,他紧紧攥着秦无忧那双细嫩的手,眼眶有些泛红,但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秦无忧额头却立刻浮出一层细小汗珠,无忧,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姓秦吗。以昨晚救自己的那些人的谦卑态度,秦氏应该是很有实力的,秦无忧还是秦氏的少爷。而根据这股子亲密劲来看,眼前这个人大概就是秦无忧亲人了,很大概率是父亲或者爷爷。
虽然一头花白头发让他略显苍老,面部也有了许多浅浅的皱纹,但仍然能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不凡,一双眼睛虽因忧虑浮现出细细的血丝来,但仍显得目光如电。
秦玉明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只是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秦无忧,就像平日里一样,像往常妻子离开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笨拙地表达着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即使他顽劣不堪,无法无天。
从小便没了母亲,自己也不能在他身边时时陪伴,从被检测出不能修行开始直到现在,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但无忧他从来就没有抱怨过,而自己却很少关注过他,这次居然让他面临如此险境,我可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秦玉明的内心自责着。
被这样温柔关心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若陈琳真是秦玉明的孩子,大概率会起身,然后父子抱头痛哭起来,但是秦玉明的儿子秦无忧已经死掉了,现在这座躯壳里住着的是一个名为陈琳的陌生灵魂,一个不知是什么原因来到这个世界,未经允许就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小偷。
陈琳亲生父亲受伤时,他也曾在病床前彻夜陪伴,但远远不是这样父子情深的戏码,而此刻被一个老男人用关切的眼神瞧着,这个老男人还很可能是个高手,则更让他的内心煎熬不堪,只能咧着嘴巴,冲着秦玉明傻笑。
在陈琳快要绷不住面部肌肉的时候,秦玉明终于再度说话了:
“无忧,你的伤还没好透,这两天外面很危险,就不要再出去了。你好好养伤,我让丽娘来照顾你。至于那些想要害你的人,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爹还要去处理些事,就先不陪你了。”
似乎是为了不打扰儿子,秦玉明语调很轻,但陈琳很清晰地从语气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杀气。很玄妙,就像当初被黑洞吸纳灵魂一般,虽然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杀气、杀意,但此时此刻,陈琳确定自己感受到的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沉浸在感受杀气当中的陈琳,并没有在意秦玉明说话的内容。
说完,秦玉明便向屋外走去,在推门而出的瞬间,他回头看向屋内,视线似乎透过墙壁,看见了正瘫在榻上的秦无忧,顿了顿,他皱着眉头,缓缓地关上了了门。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朱漆房门前,此时正伫立着两个铁塔般的汉子,看见家主踏出房门,二人微微垂首行礼。
走出秦无忧房门,秦玉明那略微佝偻的后背立刻直挺起山岳的气势,他看着种满鲜花的小院,回味着自己出门前那一刻的迟疑,已经有些皱巴的额头,迅速堆砌起几道沟壑,随后冷声吩咐道:“云鹏,灵渊大师现在应该在郡城,你带着我的令牌速去翠云居将他请来。云飞,你看好无忧。”
二人齐声回道:“是。”
“对了,将丽娘带过来照顾无忧。”秦玉明说着便走出了小院,而秦无忧门前那两个魁梧的汉子,早已失去了踪迹。
听着门外的声音消失,陈琳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撑着坐起身来,沉默着。自己连秦无忧一点记忆都没有获得,真是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这日后该怎么过,难道就只能装傻充愣吗。
但现在至少不用害怕一件事,毕竟已经被救回来了,总算不用再担心会被饿死。
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件很要命的事,就是自己没办法解释胸前的伤口,刺穿心脏的致命伤即使是在这样充满奇迹的世界,依然是难以解决的问题,肯定需要异常宝贵的灵物才能治疗。而这具身体心脏被刺穿之后,居然能够很快结痂并恢复如初,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的诡异了!
只要秦玉明愿意探究,那自己没有丝毫办法隐瞒。
想着秦玉明刚才那关切的眼神,陈琳浑身汗毛竖立,额头竟是瞬间浮出一层冷汗。真是才出火海,又上刀山,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颓然地躺倒在铺满锦缎的榻上。
在这样一个陌生世界,自己真的能够活下去吗,此刻他无比怀念起自己那冷硬的床,那里虽不如身下的床榻柔软顺滑,但却会让人感觉到无比熟悉与心安。
要活下去,还是要装傻啊!
陈琳偏过脑袋,查看着这间屋子的布置陈设,这间睡房并不大,没有多少东西,屋内井然有序,除了自己横七竖八躺倒的自己,于是他起身走出睡房。
睡房外是一间静室,室顶开有天窗,室内只有一个蒲团,一道天光从天窗照下,投在蒲团上。光柱中,有尘埃飞舞。从静室出来,则是书房,两侧的书架上堆满了卷轴典籍,中间则是一张硕大的黑色书桌,显得古朴苍劲。书房外是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