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白虎煞(1 / 2)

都说养儿防老,但这话落到白老大这儿,就成了作孽。

白老大是这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的倒斗高手,以摸金发家,腰缠万贯。可惜大概是干这一行有损阴德,他媳妇儿怀了两胎都流了产。直到第三次怀孕的时候,白老大金盆洗手,这才顺利地得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白三少。

白三少今年十七,天生是块混世魔王的好料,上房揭瓦、招灾惹祸的事儿没少干。这不,两天前他不知为什么竟然翻出了白老大的倒斗工具,带着两个狐朋狗友下了斗。

这要是小打小闹的山野孤坟也就算了,可他偏偏下的是白虎洞。

咱们这儿有个虎口潭,潭深难测,水域绵延十来丈,夹在两岸峭壁之间,里头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是个十分邪气的地方。传闻子时三刻,虎口潭下就会出现一条秘密通道,直达一座秦代古墓,乡志里将其称为白虎洞。

多年来有很多人进过这座古墓,可惜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我早年受过白老大的恩惠,他此番求上门来,我自然二话不说地抄家伙跟了上来。同行还有两个人,精瘦的中年男人名叫赵川,是跟了白老大好些年的伙计,另一个年轻人叫阿明。

我们四个人分别乘两艘蚁舟向虎口潭中心驶去,此时月上中天,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经意间一低头,看到赵川和阿明所乘的船船底有点儿不对——上面只站了两个人,吃水却堪比三四个人,水位已经吞没了船舷一半。

有东西扒在他们的船底!我心头一震,手里的竹竿“哗啦”一下打了过去。小小的蚁舟差点儿翻了船,两个面目浮肿、遍体青白的水鬼跳出水面,伏在了船板上。

“水猴子来了,小心!”白老大大喝一声。一团团黑影在我们周围的水面下游过,又快又猛,带动得水流缓缓旋转起漩涡。我心道不好,却见赵川从兜里摸出两包朱砂,一包抛了过来,一包撒进水里:“朱砂辟邪!”

朱砂粉遇水则融,一双双刚刚扒上船舷的青白手掌顿时冒起了白烟儿,被含着朱砂的水烫得拼命乱舞,不得不放开了船舷。但是水域不小,这么点儿朱砂很快就会被扩散消融,于是我们赶紧驱船向前。可惜没走多久,前方水面上就出现了一大片浓密的黑色长发,像蛇群一样扭动、翻涌。我眼尖地发现,这么多的长发竟然都来自一具女尸。女尸就沉在水下,头上黑发疯长,苍白的脸在发丝掩映间若隐若现,竟然在笑。

禁婆!头发缠住了蚁舟,拖着船在潭中心打转。我感觉到船身陡然一沉,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穿刺声。有水鬼追赶上来,尖锐的指甲抠进了船身。

我们赶紧拿出洛阳铲打向水鬼。这些玩意儿难缠得很,脑袋都被我们砸飞了半边,结果还不依不挠地往上扑。我挥刀剁下一只青白的手掌,发现周围的潭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漆黑一片。禁婆的头发已经疯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水里疯狂搅动,带起了巨大的漩涡。船只一边打转一边下沉,仿佛即将被一张血盆大口吞下去。

下一刻,船只翻倒,我们都掉进了水里。潭水冰凉刺骨,我们四个人被这阵漩涡带动着不断下沉,只好拼命憋着气,直到一头撞上一块巨石。

白老大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擦去石头上的苔藓水草,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北斗七星。他在勺口处比划了几下,然后在对准北辰之位,用力地按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石门大开。我们差点儿被巨大的水流冲走,只能奋力地顺势前扑。很快,我们的双脚就踩在了实地上。

石门后面有一条暗渠将水流分走,我们站在暗渠旁边的石阶小路上。小路上长满了青苔,我不小心一打滑,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照到了一张惨白的面孔。

我头皮一梦,见这条甬道上面湿滑的石壁上像蝙蝠般倒挂着密密麻麻的“人”。它们正顺着石壁向前爬,都没有影子,身上伤痕累累几可见骨。

空气里有一股诡异的香味,淡淡的,有些醉人。赵川和阿明的脸上相继出现迷离的神情,竟然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些“人”向前面黑漆漆的甬道走去。

我脑子里一阵嗡鸣,死死地掐了一把大腿,勉强维持清醒。白老大把一个小瓶子凑到我鼻下,说:“这个水洞的石壁上涂了用禁婆骨提炼出的迷魂香,快用斑斓叶汁水驱味。”

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我咳嗽了好几声,脑子总算清明了。我赶紧冲上去想要抓回赵川和阿明,然而那些“人”突然下饺子一样跳了下来,簇拥着我们往前走。

我紧紧地抓着白老大,他压低声音说:“小心,这是依鬼。”

依鬼?我愣了一下,想起“为虎作依”这个词——指的是被老虎咬死的人变成鬼后,反而做老虎奴仆帮它害人。再看看这些“人”身上参差不齐的伤口,果然是被大型野兽撕咬造成的。我打了个冷战,刚想带白老大他

们溜之大吉,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依鬼忽然间一哄而散,快速地爬上洞顶,窥探着下面的情况,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恶意。前方的黑暗里传来“寇寇窣窣”的怪声,我下意识地把背上的土枪拿下来,连续三枪打了过去。三道沉闷的入肉声响起,紧接着,一阵急促、沉重的奔跑声由远

至近迅速传来。

“散开!”阿明大喝一声,敏捷地跳到一边的巨石上。一个庞然大物从黑暗的甬道里冲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老虎身上的皮毛大多已经脱落,有些地方已经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它的脑袋有一半已经腐烂,仅剩的一只眼睛猩红一片,嘴巴张开,露出锋利尖锐的齿,还有不断滴落的红色涎水。

白老大面色凝重:“鬼尸虎!”

我刚刚三枪都打在了它身上,子弹入肉却像生了根般陷进去,根本不能造成更大的伤害。几乎同时,我们四个人都摸出小刀朝它身上的要害抛了过去,赵川的刀恰好砍在它一条前腿上。鬼尸虎嘶吼一声向赵川扑去,巨大的身体瞬间压了下来。赵川一脚抵住它下颚,小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依鬼们都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搅得人心头发寒。

阿明的洛阳铲呼啸着挥过去,一下子把鬼尸虎的脑袋削歪了。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顺势咬住了洛阳铲的木杆。几声咀嚼后,木刺穿透了它的嘴,让它显得更加凶戾。

“推开!”白老大一声大喝,一脚踢中鬼尸虎的后腿,用巧劲儿让它赳趄了一下。然后他翻身侧卧在地,虎爪几乎挨着他的脑袋擦过。老虎张开大嘴,獠牙携带着恶臭直扑下来。白老大面不改色,在它咬下来的瞬间用洛阳铲抵住它的大嘴,一只手狠狠地插进了它仅剩的眼窝里。

与此同时,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右手持锋利的短刀从鬼尸虎后颈暴露出来的脊柱插入,顺势穿过肌理颈骨,从它的前颈刺了出来。我左手握住那根抵住它嘴巴的洛阳铲木杆,用力地向后一带,半个虎头被我和白老大合力扯了下来。

涎水和血水一同迸溅,只剩一半脑袋的鬼尸虎倒在地上,竟然还在不停地抽搐。我和白老大喘着粗气站起来,同时抹了把汗:“走!”

依鬼一涌而上,却不敢再接近我们,只是围着鬼尸虎嚎啕大哭,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我们把这些哭号都抛在身后,顺着鬼尸虎跑出来的甬道一路前进。路上堆满了残肢断臂,想来应该都是被鬼尸虎吃掉的土夫子。

幸好没看到白三少,我心里松了口气,看向面前的一扇青铜门。

青铜门上有一个血淋淋的手印,看起来刚留下没两天,恐怕是有人为了逃避鬼尸虎躲进了里面。我们心头一动,白老大脸上露出又喜又忐忑的神情。

好不容易才摸索到机关将门推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味便扑面而来。不足三十平米的空间内塞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新旧掺杂,胡乱地叠在一起,臭气熏天。

白老大颤抖着手将一具具尸体翻开,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都看得有些不忍。就在这时,尸堆里有一个女人动了动。她还没有死,下肢却是腐烂的,白色的蛆虫在腐烂的肢体上蠕动着,正挣扎着向我们爬来。

“小翠……”我愣了一下。这丫头是白三少新泡上的马子,俗话说“女人下了斗,霉运跟着走”,没想到白三少居然带着这么个啥也不懂的女人来白虎洞。

“救、救……”小翠的话没能说完,一截扭动的黑色触须便从她嘴里伸了出来。紧接着,从她的嘴到背部一路全炸开了,一朵黑红色的花从她腹腔里生长出来。那朵花细小的根茎暴长,很快把小翠的残肢包裹起来,发出吸食的可怕声音。最后,从花盘中央伸出一条细管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穿透了阿明的天灵盖。

阿明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疯狂地甩头,可是很快就没有了动静。“寇寒窣窣”的声音不断发出,我们都听得很清楚,那是花在吸食阿明的

来不及细想,我们分别从三个方向扑了上去。这朵怪花迅速地生长到一人来高,根茎乱舞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八爪鱼。

我们迅速地抛出缚尸绳交织成网,然后倒上高浓度酒精点燃。怪花疯狂地扭动起来,触须和根茎迅速地枯萎、收缩,长长的吸管像蛇芯子一样打了过来。我顺势用洛阳铲将其缠住,赵川一刀将之砍了下来。

猩红的吸管在地上蠕动,仿佛一条垂死挣扎的巨型蚯蚓。直到怪花被烧得焦黑,我们才松了口气。白老大奔向小翠爬出来的那个地方,拼命地挖掘,最终摸到了一只脚。

那只脚的尸斑很少,鲜血凝固,可见刚死不久。脚踝上套着一把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可惜腰部以上已经没了。

我记得那把长命锁。白老大特喜欢这个唯一的儿子,特意从我这儿花高价买了它,希望儿子能长命百岁,可惜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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