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临安府朝廷的惶惶不安不同,此时的荆湖南路洞庭湖水域,则呈现出一片欢歌笑语。杨幺部义军扬眉吐气,荆湖南路路治潭州因为靠近内陆而被抛弃,义军的大本营也由各个水寨转移到了位于长江口的岳州。
岳州,位于长江和洞庭湖交汇处,素称“湘北门户”。义军移治于此,也是要截断大江上下,使江南的大宋朝廷和巴蜀之地从中隔开,以免对方两面夹击之故。
位于岳州城西门城墙之上的岳阳楼,下瞰洞庭湖,前望君山,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美誉,与同处荆湖北路的黄鹤楼、江南西路南昌的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
可惜,自“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以来近九十年,岳阳楼屡遭战火,尤其是靖康四年的一处大火,让年久失修的岳阳楼几乎化为灰烬,后人虽勉强修葺,洞庭湖战事重启,岳阳楼便成了今日断壁残垣的模样。
楼虽面目全非,但四柱皆在,楼梯也被修葺。迁客骚人,官吏军民,犹可以登楼而望,俯瞰洞庭湖景色。
只是今日,岳阳楼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手持刀枪的精壮汉子把岳阳楼周围完全控制了起来。
一些游客想要前来,却被汉子们赶开。眼看对方凶神恶煞,刀枪无数,游客们敢怒不敢言,纷纷悻悻离开。
岳阳楼顶楼,一张八仙桌上,锦缎覆面,上面摆满了酒菜,五六个汉子围桌而坐,觥筹交错,大快朵颐,草莽英雄的豪气显现无遗。
“天王,咱们兄弟几次痛击官军,地盘大了不说,兄弟也多了,战船上百艘。这都是天王指挥若定,兄弟我敬天王一杯!”
张过捧起杯,站起身来,满脸笑容。
“张过兄弟,你能从淮北搞来火器,你也功劳不小。坐下吃酒!”
杨幺哈哈大笑,年轻的脸上容光焕发。几场大战下来,洞庭湖义军大败官军,他的心情确实不错。
“马屁精!”
一旁黝黑雄壮的刘钦瞥了一眼张过,嘴里轻声吐了一句。
席上的黄佐眉头一皱,想要驳斥,却被张过拉住了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黄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大口吃起菜来。
“天王,你说咱们在水寨呆的好好的,非要到这岳州来吗?朝廷的官军一来,咱们就得硬扛,否则还得退回去。”
悍将夏诚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嘴里嘟囔道。
他们这些个义军头领,各自都有自己的水寨和船队。众头领虽然一起,形成洞庭湖水域的统战联盟,但各个水寨,都是保持着相当的独立性。杨幺即便为义军头领,也不可能控制所有水寨。
“天王,夏诚说的不错。咱们屡屡战败官军,早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样和他们公然叫板,恐怕不太明智。”
夏诚说完,悍将刘钦马上接上了话,同样是持反对意见。
张过轻轻放下筷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刘钦。相比于夏诚和官军誓不两立,这刘钦虽然作战同样勇猛,但却是优柔寡断,有些自成一系,小富即安的意思。
张过明白,洞庭湖义军,与其说是一支军队,其实更像是散兵游勇,一盘散沙。各个水寨之间,都是不同乡邻间的临时聚合。当外部压力散去,势力范围逐步扩充到更远的区域,彼此间的忠诚度就大大削弱,隔阂迅速放大。
说起来,大部分的义军,之所以起来对抗大宋朝廷,只是为了日子安稳一些,并无宏图大志。
就像这位天王杨幺,也不投靠忠义军,也不和伪齐结盟,他难道不知道,一味的奉行单边主义,一定会被宋廷步步歼灭。
“各位兄弟,我觉得天王做的没错。防患于未然,总不能一直挨打,还是要想办法打出去。不然,早晚被憋死!”
黄佐天天和张过在一起,倒是对形势看得清楚。朝廷无论如何也要打通大江上下,和四川连成一片。不然,只靠匪患猖獗的江南,宋廷真就玩完了。
杨幺心里凉了半分。他倒是想打出去,可是这些个头领,又有几个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张过兄弟,你的意思如何? 咱们是不是要打出去,还是固守水寨,等候官军来攻?”
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在了张过的身上。
“天王,你问他作甚,他懂个屁! 大主意,还得咱们几个老兄弟拿,不能相信外来人!”
“杨钦,你又算个球! 不是张过兄弟,能从河北买到这么多的火器? 没有这些火器,弟兄们不知道要多死多少? 他又怎么会是外人!”
杨钦话音未落,黄佐瞪起了眼睛,戳指怒骂了起来。
“老子说张过,你狗日的瞎叫唤甚! 别以为我老子不知道,让兄弟们出洞庭湖,就是你黄佐和张过唆使的。老子就不愿意,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刘钦火冒三丈,也是拍案而起,和黄佐相对怒视。
“坐下,坐下,都是自家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夏诚赶紧站了起来,招呼着怒目而视的二人坐下。
“夏诚,你别管,这厮和张过串通一气,都不是好东西。我倒要看看,我不率兄弟们来岳州,他们两个能把老子怎样?”
“你狗日的再说一遍!”
“老子就说了,你能把老子怎样!”
两个人吵吵嚷嚷,口水四溅,杨幺面色铁青,当即怒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