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炎二年东、陕西、耀州、东下部县。
百里荒无人烟的土地上,一队又一队的西军正在集结。连绵的营寨延伸出去不知几里,充满了整个眼帘。
残阳如血,旌旗招展,大大的“宋”字大旗随风摆动,猎猎作响。马嘶声不断传来,西北风凛冽,金戈铁马,荒草雪原,让人颇有一种“易水寒”的悲壮、苍凉之感。
铁甲贯身的宋军们虽然依然是队列整齐,军容森严,但在许多西军将士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往昔那种纵横沙场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愤懑。
自西夏建国以来,围绕着宋、夏反复争夺的横山地区,两国之间的绞杀进行了长达80年之久。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国战之中,大宋朝历史上最强的野战军团西军,也应运而生。
折家军、种家军、杨家将、陕西沿边五路,西军男儿纵横疆场、浴血奋战,用生命和鲜血扞卫着大宋的边陲,自大宋建国以来,未曾停歇。
随着西军的崛起,西夏步步后退,疆土日渐萎缩。赵佶宣和年间,西军更是打得西夏全线溃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到了灭国边缘。
时移世易,天有不测风云。西夏奄奄一息之际,金人不失时机地南下攻宋,西军奉命勤王。西夏得以幸存,西军却是如救火队长一般,焦头烂额,四处救援,实力也在一次次的大战中削弱,雄风不再。
历史上,西军在陕西富平一战后彻底衰落,余者散入各处,从此世间不复再有这一支铁血雄军。富平之战,成了西军的绝唱。
可以说,陕西富平之战前,西军已经是黄昏斜阳,映衬着大宋帝国的腐朽和衰败。
尽管有王松的横空出世,改变了历史的些许走向,但西军依然是暮气沉沉,一盘散沙,难改覆灭的命运。
刘子羽,资政殿大学士刘韐长子,张浚宣抚川陕,辟为宣抚使参议军事。如今,这位久经沙场的善谋之士,站在耀州城墙之上,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显示出内心的强烈不安。
“五路西军,各自为战,勾心斗角,暮气沉沉。即便有二十万之众,恐怕也会被金人各个击破。”
参议官贾世方看着城外各路西军驻扎的营盘,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从各军独自分离的营寨可以看出,西军各路大军之间,营垒距离太远,没有相互呼应,极容易被分而歼之。
“女真铁骑来去如风,摧枯拉朽,冲击力十足。我军普通步兵难以承受,即便是重甲步兵,面对女真骑兵,杀伤力也大大减弱。若是对方集中攻击一处,只怕……”
谁都知道女真骑兵的厉害,机动性强,进退自如,冲击性更是无与伦比。骑兵对阵步兵,有着无法跨越的优势。尤其是面对女真重甲骑兵的冲击,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之抗衡,更不用说,单独攻击一处了。
西军虽然也有骑兵,但一是数量少,二是质量差,和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比起来,马上战力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贾兄,你说的是。”
刘子羽苦笑着摇了摇头,言语不胜唏嘘。
“我也曾苦劝张相公,以步卒对抗骑兵,应该据险而守,利用地形杀伤金人。谁知张相公却一反常态,令各路西军驻扎在平原,和金人正面硬碰硬,以求一击得手,大败金人。美其名曰,“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我又能奈何?”
贾世方摇了摇头,难道张浚就这么自信,能够在平原上击败金人?
可惜西军的几位杰出统帅种师中、种师道、姚古、姚平仲或死或贬或逃,群龙无首,否则,朝廷也不会让张浚这样一个“志大才疏”的上官来指挥这20万大宋西军, 自然也就不会犯下平原上步卒对抗骑兵的愚蠢可悲之举。
要是忠义军将士在此,看到如此的排兵布阵,一定会摇头叹息。让西军这样一支经历无数苦战、名闻天下的百战之师,操纵在这样一位道貌岸然、风度翩翩、“何不食肉糜”的士大夫手中,不知道是大宋百姓的悲哀,还是金人完颜吴乞买、完颜宗弼们的幸运?
“张相公,你为何要一意孤行? 难道那一片浅浅的沼泽地,真的能挡住女真铁骑?”
刘子羽站在城墙之上,神色不豫,忧心忡忡。
完颜宗弼军西调陕西,淮南仅有监军完颜昌所率金军,朝廷犹恐金军再度秋高南下,遂命知枢密院事兼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在陕西发动攻势,以牵制淮南金军,使其不能集兵南下。
朝廷数万大军,数路兵马,张俊、韩世忠、刘光世,在江南水路纵横之地,难道真的对付不了完颜昌一支孤军?
这样的朝廷,真是懦弱无能到了骨子里,频繁割地赔款不说,还对金人奴颜婢膝,可谓是丢尽了大宋朝廷的脸面。
在皇帝催促下,张浚急着立大功,丝毫不顾战场上的千变万化,不顾几十万大军的安危,千方百计作死,只为减轻东南压力,博得君王的一句肯定之言。
“锐于抗金而又短于用兵,亦急于转守为攻,拒纳曲端按兵据险,先行防御,壁垒不固,骄傲轻敌,此战危矣!”
刘子羽的叹息,惹来身后之人的一声感慨。刘子羽转过头来,却是泾原路经略使曲端在一群铁甲之士簇拥之下,走了过来。
“曲相公,怎么是你。”
刘子羽赶紧上前行礼。尽管他不喜欢此人的狂傲不羁,恃才傲物,但曲端乃是真真正正的抗击金人,颇得部下将士的爱戴。
“刘彦修,不要因为张浚是你的恩相,就一味附和于他。可知战场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主帅无能,必将祸及三军。”
曲端眼神冷峻,面上倨傲之色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