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炎二年三月,深夜子时,北京大名府,庆宁殿。
屋中灯火通明,王松还在房中,埋头于面前的一堆案牍之上。
良久,他才伸了个腰,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眯起了双眼。
女真人南下,攻略各地,攻占扬州,兵进陕西。各种消息不断传来,刘豫称帝、翟进战死、宋室南迁临安府、割让淮河以北,张浚任川陕制置使、进驻京兆府……
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天下风起云涌,事态变化如此之快,一时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可以说,历史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变的陌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各地陷入战火,两河之地更是如火如荼,唯有陕西平安无事,颇有些“北线无战事”的味道。
几次作战下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让王松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奈感和厌恶感。
朝廷上尔虞我诈、指鹿为马、骄傲自大、懦弱无能;地方上寡廉鲜耻、朝秦暮楚、见风使舵;金人暴虐无道、铁骑纵横、兵锋正盛;百姓白骨累累、尸积如山、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国民的懦弱,正是朝廷、士大夫们长久以来奴化的结果,而士大夫的骄横和无能,则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必然恶果。
以文制武,外行指导内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欧阳修、苏轼、秦桧们宽袍方巾、闲庭信步、吟诗颂词的同时,却是大宋百姓在异族铁蹄下痛苦悲怆的呻吟……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政治这玩意,还真不是自己这凡夫俗子能玩的!
北地三镇,现如今已经全部被忠义军收复,屯兵数量也达到了六七万之众。
天气马上就要转热,忠义军一番休整之后,还是要打出去。总不能等天气转凉,女真人再倾国来攻。无论何时,都应该未雨绸缪才是。苟安现状,只会是坐以待毙,贻误战机。
冲冠一怒,他把赵多福幸运地救了回来,如何安置她,也成了他的一件心头大事。
要他向大宋朝廷低头,他自己不心甘不说,部下众将士也会。可是无论如何说,赵佶都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否则如何解释他不顾一切的救了赵多福回来。
这些天来,他经常去探望赵多福,长久的相处下来,他也是逐渐从心里接受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除了知书达理、温婉动人,更难得的是,赵多福身上没有什么蛮横之气,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就连王松身边的卫士也都对她由衷地爱戴。
至于他军中的将领和幕僚,却都是心思各异。有人担心他又和大宋皇室搅在一起,纠缠不清,有人又对此乐见其成,毕竟他们都是大宋的臣子,对故国还有那么一份情怀。
至于他的心腹军政要员,此刻都是忧心忡忡。他们担心王松此举不但对北伐、抗金百无一用,而且会让部下将士的人心散掉。
有人心系朝廷,赤胆忠心,窃窃自喜,并幻想着有一日能重归朝廷治下、心安理得。毕竟千百年来,儒家忠君爱国的思想还是深植于心。即便是如岳武穆这样的盖世英雄,也是不能例外。
两河之地,军政人员出身各异,心怀鬼胎者、狐疑骑墙者不在少数。更不用说还有些朝廷官员、开德府的知府权邦彦、乃至中山府的知府陈遘,都是明里暗里不尊王松的号令,而是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
偏偏,王松还不能对他们如何样。否则,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必然会急速下降,金人正可以坐观,以收渔利。
对于金人,王松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苟且之意。人生,需要的就是一点点勇气。
想起那些士大夫、禁军、百姓如何的畏金如虎、谈金色变,王松就不由得嗤之以鼻。
宋人血液里面的勇气都到那里去了?
若是过于注重个人思想上的纯洁,在尔虞我诈、凶险诡秘的争斗中又厌倦不已,只能导致部下的无辜牺牲,以及忠义军的不必要的损失。
他还要带领无数的热血男儿,刺破时代的黑雾,继续前行,又岂有半途翻船的悲怆!
一双柔荑搭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按摩起来。王松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这才睁开眼睛,轻轻抓住了来人的双手。
“公主,你怎么来了。”
天色这么晚了,此刻还没有歇息,看来赵多福也是心事重重。
赵多福从椅子后面走过来,坐在了王松的腿上,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道:“相公,知道你这么晚没有睡,所以妾身就过来看看,看你在忙些什么。”
几个月的休养,赵多福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脸色也有了原来的神采。看来爱情的滋润对一个女人来说,尤其重要。
几个月的耳鬓厮磨,两个人早已经是搂搂抱抱,就剩下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就连这称呼,也是小情人私下里才有的昵称。就像后世恋奸情热的小年轻们,互相“老公”、“老婆”地叫着,即便是人前也不掩饰。
王松率兵南下,攻破徐州城,赵多福伊然已经是他的入幕之宾。百姓不但没有任何的流言蜚语,反而是一片赞赏之声,民间纷纷感叹这一对情人之间的悲欢离合、以及幸福的来之不易。
乱世时刻,百姓都喜欢颠沛流离、情比金坚,又破镜重圆的有情故事,而不是花前月下、富贵锦绣的才子佳人。而王松这样的一个抗金英雄,赵多福这样一个落魄的公主,更是满足了百姓的好奇。
“哦,这上面说的可是我们的故事?”
赵多福脸色通红,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却被一篇标题为“相公一怒为红颜,痴心公主终得救”的文章给吸引住了。
文章讲的是公主挣得自由身,千里北上,乔装打扮却深陷贼窝,相公挥兵南下救公主出牢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