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佶的话语,殿中众臣的目光,一起转向了前面的康王赵构。
众人早已经是心知肚明。这位康王殿下,已经是官家的东宫人选。上次赵构兵败扬州,弃城而逃,赵佶也并未追究,已经能够看出端倪。
金人虽然兵锋锐盛,不可阻挡,但赵构作为守城的主帅,罪责难免。赵佶并未责罚,赵构的皇储之位,已经是昭然若揭。
赵构早已经胸有成竹,他假装沉思片刻,上前奏道:“陛下,如今金人肆虐,盗贼横行,漕运已很难运往北地。与其花费不知凡几,运送漕粮北上,经营河南、山东糜烂之地。不如暂且答应金人,厉兵秣马,卧薪尝胆,待金人势弱,再行北上恢复之举。”
李纲胸口犹如巨石猛击,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康王赵构。
这卖国能卖的如此冠冕堂皇,大宋皇室真是青出于蓝,后继有人了。
要知道,淮河以南,淮盐半数,国家赋税两成有余,为了驱虎吞狼,对付王松,竟然连淮盐的产地都可以割让给金人。
没了这两成盐利,朝廷肯定又会施重赋于百姓身上,百姓苦不堪言,肯定会天下大乱,其危大矣。
“陛下,朝廷南迁临安府,只不过是韬光养晦之权益之策。臣愿意留守江宁府,安抚百姓,厉兵秣马,继续编练新军。一旦时机成熟,臣愿为先锋,率兵北上,与金人血战,恢复我宋室江山。”
赵构说完,退到一旁,不卑不亢,气度雍然,引起大殿中的大臣们一阵附和。
“康王殿下雄才大略,说的极是!”
汪伯彦在一旁赞叹道:“王松此人,只是受了一丁点委屈,竟然不尊朝廷号令,胆大妄为,势弱藩镇。须知君臣父子,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王松如此做派,尚不思悔改,岂不知雷霆雨露,皆是皇恩。王松目无君父,目无朝廷,真是胆大之极,罪该万死! ”
因为扬州兵败,汪伯彦已被免去同知枢密院事,而降为兵部侍郎。赵佶此举,实是把汪伯彦作为替罪羊。
岂不知,汪伯彦只是一个辅臣,而赵构才是守御主将。汪伯彦明面上,承担了赵构的罪责,但实际上,他在赵佶父子的心中,地位还是依旧。
殿中的大臣也都附和道:“请陛下处罚王松。”
新任的江南东路制置使、江宁府尹吕颐浩也赶紧道:“求陛下严惩王松,昭告天下,以定天下民心。”
殿中群臣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马上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朝廷舍弃淮水以北,看似卑躬屈膝,却等于把一块烫手的山芋扔给了王松和金人。
只要王松不降金,忠义军和金人一定会杀的血流成河,至死方休。朝廷坐收渔翁之利,趁两者疲软之时,一举收复失地。
此计不可谓不毒,既消灭了王松这个潜在的藩镇势力,又削弱了女真人的国力,朝廷又不战而屈人之兵,保存了实力,可谓是一箭多雕。
殿中许多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淮水以北、河南之地的数百万宋人百姓。一旦割让淮北之地,这些宋人百姓的命运,就只能是交给女真人了。
不过,念头在他们心头只是一闪,就被简简单单地忽略过了。 这些犹如蝼蚁一般卑贱的草民,士大夫们又有几人在乎他们的生死。
看到赵佶抚须思虑,汪伯彦上前奏道:“陛下,康王殿下所言甚是。与其耗损国力,保住河南府,得罪金人,不如后腿一步,卧薪尝胆。臣建议同意金人和议,暂且把我军撤往淮水以南。但割让陕西,事关巴蜀,却是徐徐再议。朝廷应派一大臣,宣抚陕西,节制诸路西军,对抗金人,守住四川门户,不使长江沿线有掣肘之忧。”
“耿卿、唐卿,对于眼前之势,你几人可有什么看法,朝上的各位大臣,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想法?”
赵佶轻易复辟,郓王赵楷意外失势,耿南仲、唐恪二人一下子失去了靠山。赵佶本就不喜欢赵桓,爱屋及乌,自然不会喜欢耿南仲、唐恪、何栗这几人。
赵构身边则是汪伯彦、张俊、张浚这些新晋之人。耿、唐、何等人在朝中已经是昨日黄花,冷落清秋了。
听到赵佶的问询,几人目光一对,一起上前肃拜,耿南仲道:“陛下,臣附议康王殿下。臣等同意割让淮水以北,宋、金两国永罢刀兵,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唐恪也是上前道:“陛下,南迁势在必行,越快越好。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身系国家社稷,一人决于天下千万之众,只宜坐镇中枢,号令天下,不可置身于险处。陛下可于大臣或亲王中选一人,留守江宁府,指挥万众,对抗金人。”
连逃跑、割地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赵佶的神情果然舒缓了起来。
“陛下,陕西还有十几万西军,可以派一大臣入陕,节制各军,和河外三州连成一片,共同对抗金人。有陕西在旁掣肘,金人南下,总有几分顾虑。”
担心皇帝又会同意金人割让陕西的和议,李纲赶紧上前奏道。
赵佶点点头,他倒不是不想割让陕西,而是因为陕西是四川的门户,地位极其重要,一旦丢失,四川将直接面对金人和夏人,可谓危矣。
他眼光转向了耿南仲、唐恪、李纲、汪伯彦和吕颐浩几人,沉声道:“几位卿家,你们有了合议吗?”
耿南仲尽管已经遭冷落,但还是中书门下平章事,乃是宰相,该走的形式还要走。
耿南仲肃拜道:“陛下,臣等举荐原河北宣抚副使、签枢密院事张浚担任川陕宣抚处置使,经营川陕,以拒金人。”
张浚心中通通直跳,若是能经营川陕,宣抚一方,甚至大败金人,他也可以进入宰执班列,名垂千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