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汴京城,江南的冬日并没有那么难过,但思乡的情绪却仍难割舍。即便这江南小桥流水,青山绿水,也比不上汴京城残破的金明池和艮岳奇石。
山河破碎,时过境迁,加上深处陌地、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和困惑,常常令他心情烦躁,甚至不时暴走。
就像如今这般,他在庙堂上的一番吼叫,尖酸刻薄,哪里还有帝王的样子。
看到官家问话,一众亲王宗室、士大夫都是垂下头来,人人皆是默然不语。
众位大臣也不是不说,只是真的无话可说。即便朝廷编练了几万新军,可那究竟能不能用,还很难说。指望他们去对抗番兵,扬州城的先例摆在眼前,恐怕也太儿戏了点。
赵佶面色铁青,再次怒道:“国家养士百年,仗节死义。尔等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朝廷待之不薄,何故满殿尽是百无一用之人,朝廷要你等何用,朕要尔等何用?”
朝廷要尔等何用?朕要尔等何用?
赵佶的话说完,面红耳赤的文武官员再也不能装聋作哑。
已经升为同知枢密院事、两浙制置使的朱胜非上前奏道:“陛下,金人南下,锐不可当。两淮糜烂,荆湖盗匪四起。如今之计,一则迁都镇江、临安府或成都府,远避金人锋锐;二则利用地略之利,以西京、东京、陕府、京兆府及陕西五路,保护京畿、京西及陕西防线,恢复陕陇,使金人头尾难顾,减轻朝廷江南的压力。”
赵佶君威过甚,大殿中的诸位大臣,也都是看他的脸色。他如今要提出迁都,正和许多士大夫的心意,即便一些反对的大臣也是三缄其口,并不愿搅到这潭死水里去。
赵佶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点头道:“朱卿家所言甚是。镇江只可扞卫一面,若金人自通州渡江,以据姑苏,却该如何? 钱塘有重江之险,正可暂避金人锋芒,待金人退去,方可徐徐北图。”
朱胜非肃拜道:“陛下圣明。”
徐徐北图?
李纲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心里一阵悲凉。朝廷都要逃到天涯海角去了,还谈什么北图。
赵佶冷冷地扫过殿中群臣,沉声道:“金人照书,欲以淮河到秦岭为界,要我朝割让陕西各路、京东、京西两路、两淮、河南府,永罢刀兵。朕意难决,不知众卿家以为如何?”
朕意难决,只怕是心中早已有所打算。今日朝堂之上,也只是走个过场。反正这天下之事,都是官家一人说了算。
若是有不长眼的,不是贬斥,就是削官为民,双方对各自的不满,都是到了极限。
李纲不由得目瞪口呆,站在朝堂之上,看着上面的赵佶,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此寡廉鲜耻的割让国土,官家反而振振有词、堂而皇之的拿到朝堂上来讨论。岂不知天子保国护民,祖宗之地,寸不可失。
殿中群臣哑然无声,谁也没有料到,仅仅过了半年多,两国才签署了建炎和议,大宋割让两河,如今金人就公然撕毁了和议,继续大举南侵。
“陛下,金人狼子野心,建炎元年,两国才达成和议,谁知仅仅不到一年,金人就南下侵宋。金人兵锋正盛,我军恐怕很难与之抗衡,莫不如暂避锋芒,卧薪尝胆而是。”
秦桧上前,一番话下来,赵佶轻轻点头。果然是国家栋梁之臣,一番话言简意赅,正好说到了赵佶的心里面。
“陛下,王松占据两河,数次抗衡金人,更是斩杀女真皇室数人,此举惹怒金人,为我大宋朝廷带来无妄之灾。依微臣看,金人南下,与王松此贼倒行逆施息息相关。”
殿中更是有大臣说出此番话来,却是把金人南下的责任,归到了王松身上。
观文殿学士、新任湖广宣抚使李纲上前道:“陛下,金人虎狼之心,灭我社稷,昭然若揭,断不开再行割地之举。现宜迁都,以避锋芒。金人畏暑,秋冬南侵,至春北还。我军可于春夏之间,复向陷区推进,宣抚招纳,军事不能顾及之地,亦可行政化收复。陛下无需担忧。”
赵佶脸色马上一沉。我赵宋的江山,自然由朕做主,那容你们这些士大夫在前面丑态百出,装神弄鬼,闹的朕在后面提心吊胆、心惊肉跳,还要为你们擦屁股。
士大夫们若是能靠点谱、打些胜仗,那也能行。只不过金人南下以来,这些大头巾的各种作死表现,实在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沉思片刻,眼光转向肃然穆立的康王赵构,温声道:“康王,如今金人南下,各地糜烂,如何应付眼前的局势,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赵佶又看向大殿,心里倒有了一些伤感。偌大的大殿之上,能够倚仗的皇家子弟,如今却不知在哪里。
大宋皇室人才凋零。如今也只有这赵构能够挑起重担,勉为其难了。
李纲看赵佶的神态,心里面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