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出数里外,这才纷纷安定了下来。
“这一群刁民,真是目无王法。王伦,是不是你指使……”
“啊!”
一个军士如释重负,刚冒出一句话,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的禁军将领狠狠就是一鞭。
军士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是刁民,你狗日的脑袋早掉了! 赶紧闭上你的狗嘴,要是再听到你对王公粗言秽语,我砍了你的狗头!”
将领的脸色铁青,眼神中带着一丝狰狞。
“多谢将军了!”
王伦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感激。
人行正道,公道自在人心。
众人行了一天,傍晚时分,众人抬起头来,前方的驿站赫然在目。
众人进了驿站,看到院中一名坐在石凳上,身穿囚衣、精神萎靡的男子,王伦惊异地叫了起来。
“张横兄弟!”
他不由得心中一沉。看来自己是要和张横一起押解入京,同病相怜了。
难道说,忠义军真的要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黄河南岸,河南府,河阳驿馆门外,陈东和欧阳澈驻足北望,神色颇为不安。
终于,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驿道的尽头,随着这队人马愈来愈近,陈东看的清楚,人群中,两个身穿白衣,发髻散乱,面容憔悴的男子,正是张横和王伦。
“张将军,王公……”
陈东迎上前去,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押解的公人倒是知趣,一些人进了驿馆,剩下几个人则是在驿馆外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低声说起话来。
“陈公,欧阳公,你二人如何会在此地?”
相对于陈东、欧阳澈二人的伤感,王伦和张横倒是坦然的多。
“王相公战死,宣抚司就此作罢,我二人在太原府无所事事,也被招回京城。”
欧阳澈叹息道:“我二人也是无意中听驿馆的官员说,你二人也要被押解回京,让我二人在此等候。想不到我兄弟四人,今日竟以如此身份见面,殊为可笑啊!”
陈东摇摇头道:“二位兄弟,咱们先进去,坐下叙话。”
一壶老酒,两份小菜,酒过三巡,四个人的话匣子便打了开来。
“王相公前脚带兵刚离开太原城,皇太子就和一众大臣后脚赶到。王相公在外苦战,太原城竟然没有一兵一卒派出增援。我和欧阳兄轮番上书,却始终被拒之门外。奸臣作祟,忠魂难安啊!”
陈东喝下一杯热酒,口中却都是苦涩。
府州之战,张叔夜、张俊、秦桧等人因王松私自出兵增援,而拒绝增兵。岂不知府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没有王松星夜兼程,府州折家,恐怕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前有折可求龟缩城中,后有太原城张叔夜等人拒不发兵增援,若没有忠义社的兄弟们冒死救援,府州忠义军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王相公啊王相公,你一片赤子之心,不畏艰险,千里救援,又怎知人心险恶,世风不古。你独自去了,留下兄弟我一个,你好狠心啊!”
张横一杯酒下肚,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张将军,你节哀顺变。”
欧阳澈夺过了张横手中的酒杯,看着失魂落魄,闷头饮酒的王伦,摇摇头道:
“王相公一死,抗金大业就要戛然而止,功亏一篑吗?二位兄弟,天日昭昭,你二人要秉承王相公的遗志,继续抗击番贼。千万不可灰心丧气啊!”
王松战死,马扩遁去,忠义军被朝廷全面接管。不过在陈东、欧阳澈看来,朝廷君臣之间,文武大臣之间,文臣之间,武臣之间,官军和义军之间,各种势力相互矛盾、相互倾轧。忠义军处于其中,难免会被同化,泯然众人矣。
忠义军的这些将领,也势必会迎来调整,想要如王松在般逍遥自在,恐怕是痴人说梦。调整之下,众将必然会斗志缺失。
将无斗志,士无战心,女真铁骑纵横天下,谁又能与之抗衡?
陈东不由得长叹一声,拳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王相公,你这一去,可是要了众兄弟的命啊!”
欧阳澈愤然站了起来,大声道:“陈公,等到了汴梁城,我一定要上书,除了为忠义军的兄弟们讨回公道,也要弹劾朝中的这些庸臣。耿南仲、唐恪、王时庸、徐秉仁、秦桧,这些个尸位素餐之辈,又有何面目,列于煌煌士大夫之列?”
“欧阳兄所言甚是。”
陈东也站了起来,肃拜道:“欧阳兄,我和你一起上书。即便是头破血流,也要为忠义军的兄弟们讨个公道。”
二人相视而笑,旁边的王伦却是暗暗叹息。
朝堂之上,尽是寡廉鲜耻、见风使舵之徒,二公刚直,位卑权轻,又何以撼动朝堂之根本!
张横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凄然。
“王相公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朝中大臣不安抚众军,反而痛下杀手,株连蔓引。没有这样的朝廷,那有这样的臣子!王相公是瞎了眼,信错了人,咎由自取!”
众人都是一惊。陈东看了看远处的军士,幸亏无人注意。
“王相公,你先去了,让兄弟们何以独活啊! 你若是听兄弟们的话,黄袍加身,董平哪里会死,又哪会有今日的事端? 王相公,你好蠢啊! 你顾及君臣之意,却辜负了众兄弟和天下百姓! 你为何不听……”
张横的痛哭流涕,自言自语,让旁边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欧阳澈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的疯言疯语。
“张横,你再说下去,咱们不但人头不保,忠义军也就真垮了!”
几人对望一眼,都是心惊肉跳,纷纷起身,把张横拉离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