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祉脸上一红,不耐烦地皱眉道:“王相公,你问这些事情何意,本官居于何处,又与你何干?”
陈东冷笑道:“我等在城墙上和番子血战,吕学谕躲在学舍里面,整日里吃斋念佛,是与不是?”
吕祉冷冷哼了一声,却是抬起头来,看着王松,似乎在等王松的回复。
外强中干,道貌岸然,无耻之尤。
王松眼神冰冷,徐徐道:“吕学谕,若是只为掳掠,金人为何围困东京城达旬月之久? 若是只为了掳掠,为何京畿周围,方圆千里,生灵涂炭,皆为焦土? 我朝以文制武,士民毫无血气,尚武之气全无,满朝皆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们这些士大夫,丝毫不懂军旅之事,却要掌握万军之生死,岂不谬哉!”
他指着旁边的牛皋,朗声道:“这是我忠义军的前军统制牛皋。就是他,割下了无数女真勇士的首级! 难道说战场杀敌,排兵布阵,他还不如你吕夫子吗?他腰间的铁锏,你拿得起吗?”
吕祉面色铁青,冷冷道:“一介武夫,也在这里登堂入室,在下读圣贤书、安抚教化百姓,又怎能和这些粗鲁军汉相比? 岂不谬哉!”
“安抚百姓,使得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自己脑满肠肥,金玉满堂,妻妾成群;读圣贤书,金人南下时,或降或逃,摇尾乞怜,毫无气节;手掌雄兵,不战自溃,把治下百姓交给番贼,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这就是你这饱读诗书之辈的能耐吗?”
房间里面,回荡着王松怒不可遏的声音:
“若没有这数万军士的牺牲,你吕夫子焉能坐在这里? 谁都是爹娘所生,没有什么理所当然。我大宋正是有了这些无畏者的殊死一击,才有今日短暂之安宁。要不然,你吕夫子已经是金人的阶下之囚了!”
一众太学生都是面色苍白,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枢密院相公,会如此大发雷霆。而他发起威来,让人心惊肉跳,寒意顿生。
陈东,朱梦说几人却是暗自叫好。这吕祉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竟然来触王松的霉头。难道他真的不知道,王松能七步成诗,文采斐然吗?
吕祉脸色煞白,晒然道:“王相公,祖宗之法,收复藩镇,才有了近两百年的安宁。王相公你百般狡辩,莫非想复后唐武夫乱政乎?”
宋真宗朝澶渊之盟后,士大夫在朝堂中的地位持续上升,在军事体系内也是“以文驭武”,枢密院以文臣领之,地方官军开始以文官支配武将。到宋仁宗朝,尤其是与西夏大规模交战后,“以文驭武”全面贯彻,枢密院由文臣主宰,边防前线统军也已文官为首。
文臣为各地经略安抚使兼都部署,指挥和统率当地驻军。而以武将为副职,承担部将的角色。原本作为中央统军机构的三衙,沦为负责京师卫戍的机关,出征或镇守军事要地,也不再以三衙将帅负责统军。
这吕祉句句戳心,听起来为国为民,正气凛然,实则是阴险毒辣,欲致人于死地。
“吕夫子,你真是满嘴胡言乱语,愚蠢至极!”
动不动就给人戴帽子,王松心中对这人是憎恶之极,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能治国,武可安疆。太祖收藩镇之权,彼善此弊,不然何以金人南下,势如破竹,有今日靖康围城、几近亡国之祸。如今之计,可稍兴藩镇之举,于两河糜烂之地,专付以权,择人善用。夫将者,国之辅也,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你左一句一个藩镇之祸,右一句一个武夫乱政,实在是迂腐至极,无知至斯! ”
陈东摇头道:“吕学谕,王相公为朝廷立下大功,解东京城之围,此盖世之功,青史留名。你何以有如此言语? 还是慎言吧!”
朱梦说当过地方官员,对吕祉更是不屑一顾,皱眉道:“吕学谕,若不是王相公和他麾下的将士,只怕你已是金人的阶下之囚,洗马筑墙,剃发易服,而不是在这里冷言冷语,诋毁国之长城!”
吕祉恼羞成怒,脸色阴冷,拂袖而起,尖声道:“武夫专权,国必不安! 王松,即便你是枢密院的相公,也休想触犯国法,拥兵自重。你在河东的私军,不是另有所图,也是对朝廷不忠! 武夫当政,国有大难! 我吕祉一定会上书参你!”
“本官先是河东招讨使,如今是两河宣抚使,部下将士在河东抗金,如何就成了私军!”
王松大怒,站起来,指着吕祉鼻子,大声怒骂道:“你这居心叵测的小人,除了坐而论道,指鹿为马,煽风点火,你还会些什么! 速速离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自取其辱!”
花想容也是正色道:“吕大官人,今日是我等约王相公前来,品茗论经。你不请自到,在这里大放厥词,难道是要羞辱我等吗?”
一众太学生都是默不作声。谁也没有想到,还没有见到王松赋诗,却先来了一场唇枪舌剑,而且如此激烈。
这位当朝相公,果然是厮杀汉出身,一举一动,无不草莽味十足,刚烈勇猛,和朝中那些风度翩翩的相公们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