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系统已下载至百分之九十八，请宿主耐心等待。”

雨哗哗地下，侵湿了八角笼扎住的灰黄色土地，一点点血迹汇入黄色的水流，流向更低处。

暮秋缓缓抬起头，对面的豹类凶兽不急着杀他，大概是享受慢慢将猎物撕咬成碎片的过程。

他的眼光滑出高高耸起的八角笼，越过包围着笼子的环形观众席，飞跃进朦胧的雨天——在遥远的东方，梦之所往的故土也许沐浴在阳光之下。

“爸爸，那位哥哥流了好多血，不用看药师吗？”一个小男孩拉着父亲的衣袖问。

“他可不是什么哥哥，信仰着邪恶巨龙的异教徒死一万次都不足怜惜。”那位父亲一脸嫌弃。

“没错，儿子，互帮互助是我们善良古罗王国公民的美德。华族人那群黑蛇蛊惑我们的奴隶背叛，这样死掉还是太便宜他了。”男孩母亲抱住孩子点头应和。

吵闹从观众席卷来，冷嘲热讽全都宛如瘟鼠一样啃咬耳膜。

可暮秋无能为力，背靠着八角笼缓缓拉开与闪光豹的距离。

他的腹部有一道这畜生留下的伤口，如果利爪再深几寸，自己就要去龙岛见死去的先祖了。

“召唤系统已下载至百分之九十九，请宿主耐心等待。”

机械的声音仍然在回荡。

暮秋怔了一下，随后暗骂一声，他根本听不懂这个声音在说什么，一如既往。

一个不留神，电光豹的爪子挥向暮秋，但年少时期的训练成果再一次救了他一命——爪子擦着头皮过去，犁出几条血痕。

“就只会躲？你爸爸没教过怎么反击吗？”

观众们还在谩骂着，污言秽语只敢宣泄在一个不能反抗的奴隶身上。

怒火发于心，它缓缓的填满整个肺部，最后让我握紧双拳。

因为一场意外，他变成了一个斗兽奴隶，在这个斗兽场和野兽厮杀，成为那些古罗人的笑料与赌具。

等待暮秋的结局早已落定，赢了这一场斗兽，还有下一场，下下一场，直到青年在他们的欢呼中被撕成粉碎。

这段荒缪的旅途到底始于哪里？能提升灵魂资质的仙露传说、还是不能修炼的愤怒？亦或者不满命运的安排，拼上一切也要扇那命运女神一巴掌？？

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他认输了，向命运低头认输了。

电光豹再一次发起进攻，它高高跃起，湛蓝色的瞳孔绽放噬人的凶性，钢鞭般的的电尾环绕着白色的电光。

暮秋嗅到了它的杀意，和它的体味一样难闻，扑击的豹子盖住整个视野。

“结束了？也好，这糟蹋透顶的傻瓜生活。”

暮秋张开双臂，似乎是要拥抱着袭来的凶兽。

死神轻轻呼气，打在青年还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脸上。

十七岁，同龄人正捧起鲜花向心爱女孩告白，他却被锁链拴住轻巧灵动的自由，让死之镰刀收割璀璨绽放的生命。

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明明还要去看一次凛冬下肆意舞蹈与白雪争锋的冰芳、还要在落日的余晖中驾着花车驶向夕阳尽头、还要牵起女孩带着钻戒的手，在紫罗兰拥簇的婚礼上相拥。

所以，不要去死好吗？

求生的意志再次把他从深渊拽上来，现在，他手握刀剑。

电光豹还未意识到猎人猎物的身份已经倒置，它整个身体撞在暮秋肩膀上，利爪压得溅出飞射的鲜血，而嘴上的利齿逼近猎物的喉咙。

但没有机会了，它已无力咬下。

暮秋手上的血色利刃已经反手插入了它的嘴部肌肉，撕开它的口腔与舌头。然后利刃上撩，如同菜刀切豆腐一般斩断它的头颅骨，顺便切开脑子。

鲜血迸出，犹如血色的花骨朵自信绽放，染红了雨，炽热的血含着雨落下，也温暖了那颗冰冷到僵死的心。

一阵沉默，只有雨哗啦哗啦落地的声音。

等坐在观众席上的看客赌徒们反应过来时，整个斗兽场炸开了锅，谩骂声甚至盖过了从天边响起的惊雷。

他们像一群赌输的猴子上窜下跳，畜生一样在那哇哇狗叫！

“抱歉啊，初冬，要弄脏你送的礼物了。”

暮秋将手中名为“泣血”的匕首狠狠掷出，它画出一条美丽动人的弧线，准确地送入一名倒霉蛋的胸膛，鲜血四溅。

周围的衣冠禽兽们还沉浸在声讨斗兽场奴隶私带武器斗兽，以及呼吁退钱的氛围中，没有善良古罗人向这条渐渐失去呼吸的生命施以援手。

暮秋梗着脖子，让清澈的雨水冲掉脸上的血迹，随手扔掉母亲临别时赠予的储物戒——就算把戒指埋在土里他也不想便宜古罗人。

也许明天就要被绞死，但没关系，本来奴隶私藏武器就是要被判死刑的。再杀一个人又会怎么样，在绞死我的过程中多用一条绳子吗？

结局并没有改变，这不是故事会，不是仅靠着涌上来的意志就能扭转胜负。

但我想任何囚禁自由与践踏血性的人，如果为此被受害者索要生命的赔偿，这并不高昂。任何明天尸首就要被野狗分食的人，今天依然站的笔直，也并不可怜。

“召唤系统已下载百分之百，目前正在安装。”机械声又一次响起。

“你真的很烦，拜托让我清净会吧。”

沐浴着血的暮秋闭上了双眼，连空气似乎都清新起来。

上一次这么放松，还是在光明诸国里的那一座小小教堂。

想到开心的事，他的嘴角挂起微笑。

对了，小女巫过的怎样？还坐在墙边眺望群星等着她哥哥把她领走吗？

真的是，什么人渣哥哥啊，让古灵精怪的妹妹吹着不夜凛冬那彻骨的寒风。

“很高兴马上要再次见面了，乔骄。”

脑海中不再是机械音，而是换成带有人类情感的声音。

不过这次，暮秋瞪大了眼睛，因为听懂了一个词。

他本想质问，但眼前突然一黑，像是被重锤用力敲了一下，在最后一个想法冒出前失去意识——“乔骄？你认识她哥哥？”

“这一次，你会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乔骄还没睁开眼睛时，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像过期水果罐头混着咸鱼味袜子。

有点奇怪，不，很奇怪。

他睁眼了。

他理应看到被北疆高原刮来的风摇晃着的青青艾草，他理应听着紫罗兰奔跑在花园每一处角落的欢声笑语，他理应与苍穹之上浮落的漫天银灰星光撞个满怀。

可什么都没有——

幽暗的狭小空间堆满湿漉漉的稻草，足以让人致死量的汗味和隐隐可闻的尿骚味差点让网瘾青年当场大脑当机。腹部与肩膀隐隐作痛，像是有一个巢穴的蚂蚱在上面爬。

“反馈神经感应，向官方汇报故障。”乔骄有点茫然，在心头默念。

然而熟悉的机械音没有传来，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向官方汇报故障！”乔骄再一次重申。

沉默，偶尔会听到男人的喘息声，这比死一般的沉默还让人发慌。

乔骄环顾一周，仔细地打量自身的处境——不少人，粗略估计二十号上下。

有突颧骨的，有宽额头的，有亚麻头发的，也有一双明亮琥珀眼睛的——全是陌生的面孔。

目光尽头是几根黑铁型圆柱体——牢房？乔骄一眼就认出来了。

所以，游戏故障了？

不然怎么解释这陌生的坐标点，不应该出现的痛觉，无法呼出的玩家助手？

他叫乔骄，十七岁，无业游民，蓝星联邦合法居民，是异世这款完全沉浸式vr游戏

的封测玩家，id天之骄子。

今天是异世游戏体验服结束的日子。

这是最好的日子，意味着这款注定跨时代的游戏终于解决了技术上的诸多问题和完善了设定上的不少漏洞，将以正式的身份再一次震惊世界。

这是最坏的日子，意味着所有封测账号将被强制注销——包括陪伴了乔骄现实时间一年半，游戏时间十五年的“天之骄子”账号。

乔骄本来应该在“天之骄子”的“降临点”——小镇布尼格兰的一座长满紫罗兰的花园里瞭望着漫天星斗，等待官方将自己踢出梦境服务器。

然而，眼一闭一睁，就来到了这里。

突然，大段大段的记忆如同打开大坝之后的洪水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