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我依旧是叫了出租车的。我试着闻了闻手里的杯子,味道很淡,有晚来一步而有些刺鼻的山楂味,我放下杯子揉了揉鼻子。同时因为思思反常的沉默,我忍不住向思思搭话,想打破这种尴尬不自在的氛围。
“真,真是奇妙的……酒呢。”
思思点点头,再无其他表示。不知为何,见到她的反应,我心中有阵刺痛划过。
我有点受不了这种僵硬的氛围,特别是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窥探我“自言自语”的微妙表情,我打开了车窗,打算吸一些夜晚的空气换个心情——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里,闪过一道身影。
——“停车!”
司机因我的大喊莫名而急忙的停在了路边,没等车稳住,我早已打开出租车车门,踉跄走到了马路上。可是——在刚才的那里,空无一物。萦绕夜虫的路灯,昏黄一片间,除了三三两两的行人,谁也不在。
我刚刚见到的……是什么?
我记不起任何事,我忘了她穿的衣服,忘了她的发型,忘了她是一个人还是有人同行,什么都忘了。我只是莫名的知晓,我刚刚见到的那身影,是名为想的女孩子。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名字——想。
但却哪里也没有。
“……错觉?”我哀愁的垂下头,呆然的任凭膝盖脱力。
在身后司机烦躁的催促下,我只好坐回出租车里,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过了很久,我还是想不起自己正在做什么,以及要做什么。夜晚的道路不断被车轮碾过,带我回到居所的楼下。直到楼道间那团恐怖的鬼不停抖动,甚至让我在这夏季也冷汗直冒时,我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有正儿八经的事要解决。
这关乎一个人的性命安危。
打开贴着对联的家门,我和绳绳一起把杯子放下。
“……错觉吗,有酒味。”前来迎接我的葵皱着眉说。
“不是错觉。”
“有吗有吗?”
李月遥摸着鼻子,像小狗一样四处嗅,但好像一无所获。空空从电视机上一跃而下也迎了过来,伸出细长的食指,用指甲的尖端轻轻碰触了杯中酒,随后用舌尖将手指上的味道掠过。
“对,就是同梦酒。”
“接下来?”我问。
“将我的话,一字一句,如实转达给那位小歌手。”空空用柔缓配合我理解力的语速,悠悠的说道——“以人类的常识,如果忽然见到那种恐怖的鬼魂,是会将魂魄也惊吓的消失不见的哦,所以请你先尽可能的,让自己有心理准备吧。”
我将这些话用同样的口吻告诉了友良。
“是。”友良双手放在胸前,不断的调整呼吸。
“待会,我会让你喝下一杯酒,那时,请你想起自己为何要见门外——你的孩子。是愧疚也好,恐惧也好,随波逐流的破罐破摔也罢,或者……是爱也说不准,但那都是你的心声,请你想起即可。”
“……”
她即将逾越的,是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之间,就像我一样,会目睹到那一边,目睹到……自己的孩子,所化为的鬼。
但是——
“请不要忘了,你是活在世间的人类,而非飘摇世间的灵魂,如果你仍然想随他们而去,我也不会阻止你,但在世间,还有会为你哭泣的人。”
那正是忐忑不安的站在身边,纵然一无所知,却依然愿意留在这里的葵与李月遥。而且还有那一堆没什么品味,才喜欢上友良的歌迷吧……或许,我也会跟着流一两滴眼泪。又或许不会,只是在心里惋惜一声。
“最后——随你吧,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友良最后一次深呼吸,十分坚毅的昂首向我,目光里没有了半点踌躇不决。
“清河,把门打开,说——‘请进’。”
听到这,我摇摇头,不管或许是在闹别扭的思思怎么看我,我走到她身边俯下身。
——“回来我这里。”说完之后,思思就消失不见了,她已经回到了我手腕的绳子上了。
我又提醒葵和李月遥,告诉她们待会估计会很难受,让她们提前有个准备。在这之后我才遵照空空的话敞开家门,对门外那团不住颤抖的鬼,说了“请进”二字。
随后,宛如什么破裂一般,巨大的恐惧感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压抑至今得以解放的鬼,将非常压抑的莫大怨气,弥漫在了我的家中。我感到懊悔,本想立马像之前一样呵退那鬼——但下一秒我却见到了,鬼只是轻轻的萦绕在友良身边,没有再进一步。
空空的话音清澈,盖过了氤氲家中那让人痛苦不堪的一切,传到我耳畔。
“那对羽杯——抬起来,向这两个孩子举起吧。”
我拿起那两个杯子,忍住因恐惧而生的颤抖,向前举过。
一瞬间,两道宛如在被褥内抬起的手臂一般蠕动而不成形的黑色,在我手中的杯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离去。
杯中的酒已经空了。
而与之同时,空气间弥漫的那巨大漆黑恶意,却随之一点点消逝。
宛如纸张上被擦去的字迹,不断褪去,不断缩小,最后空气中任何让人痛苦的事物都不剩下,再也看不见半点黑色。而它缓缓消逝期间,空空饶有兴趣的说——
“酒神他倒酒时,唱了什么吧,他舍得赋予酒清净之气,真是难得。”
“是这样吗?”
“要不然,这怨气怎么会消失呢——这两个孩子,又怎么会出现呢。”
我看向了黑雾褪去后的地方,震惊的缓缓的张大了嘴,直到再也张不开为止——同时情不自禁的发出不成声响的震惊,惊愕到无以复加就是这种心境吧。
那不是一个婴儿,也不是一个小男孩或一个小女孩——而是,一对。那是一对龙凤胎——他们牵着彼此的手。
在我看来,是八九岁的模样,既有开始绽放的面容,也仍未褪去稚嫩的气息。他们清秀娟丽的五官脸庞,彼此间几乎无异。更和友良有相似之处,除了一人短发一人长发之外,甚至连穿在身上的衣着色调也一样。
“大哥哥,对不起……我们,并不是想伤害你们。”男孩对我说。
“……”
“对不起。”女孩更乖巧一些,还朝我眨了几下眼睛。
“清,清河?请问发生……什么了?”
“……你,你……”我紧紧扼住自己喉咙,实在没办法说出“你做了何等的一件错事”。
“让她喝吧。”空空提醒我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