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豫川神情不似作假。
谢老夫人看了他一会,了然地微微笑了下,轻轻拍了拍他。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谢老夫人陪着孙子谢豫川一起眺望远山,“豫川啊?”
谢豫川看向祖母。
谢老夫人嗓音舒缓道:“家神毕竟是神明,与我们凡人看事不同,谢家能得家神庇佑哪怕一刻钟,都是我们积攒下的莫大福分,何况家神一路从京城护送我们到这里,若是……”老夫人突然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若是我们谢家与家神之间的缘分已尽,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更无须自责。”
谢豫川听到这些话从祖母口中说出,心中动容。
“祖母?”
谢老夫人伸手轻轻搭在他盘起的膝腿上,宽心道:“你父兄之事,非你之过,谢家如今处境,也绝非一朝一夕引起,君臣之间总是要互相平衡的,历朝历代如此,帝王也是人,谢家辅佐的帝王性情各异,有时主强臣弱,有时主弱臣强,对我们谢家来说都是考验。”
“予珩明白。”
“嗯,你明白就好。祖母担心你思虑重,将这些沉甸甸的东西都揽在身上,压力太大,心神不踏实,人是做不了事的。”
谢豫川点头,双手交握轻放在身前。
“自从家神现身后,祖母一直在想,为何谢家代代虔诚供奉家神,从不怠慢,可家神隐匿百年,却只肯在抄家之日现身相助。如今倒是有些眉目。”
谢豫川见祖母面庞带笑,不觉眉目舒展开来,好奇道:“祖母,是何眉目?”
“人若想要天助之,必要先自助。”
谢老夫人说完这句,看向谢豫川,“谢家先祖当年在烈日炎炎的沙海中,告祭上天,才幸得神明相助,彼时是谢家生死绝境,家神必是心中不忍才出手相救。其后谢家后人奋勇向前,自强不息,纵然谢家几经危机,但终不至于灭门灭族之祸,所以神明不再显圣,时至今日谢氏抄家之祸,想必定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险之地,家神才再次与你相通。我们谢家这一次若无家神出手,怕是真的全府命劫难逃。”
谢豫川闻言道:“家神于谢家有天恩。”
“是的,祖母也是这样认为。”谢老夫人点了点头,“祖母跟你说这些,一来是不想让你伤身,思虑过度,脾气郁结,于身体无益。你是习武之人,应懂得这些,祖母也不会总说这些烦你。二来,也是想告诫你,神明愿意相助于你,相助于谢家,并非因为我们谢家功高福大,而是因为家神心善慈悲,才会泽被我们一家。谢家的子孙,当以自强自立为尊,不应以仰赖高山为荣。家神若愿意庇护我们,我们自然要心怀感恩,虔诚供奉。但倘若有一日,家神她不愿意再管我们谢家闲杂之事,我们更应该自己立起来,唯有自强不息才是做人做事之根本,你觉得祖母说的这些有无道理?”
谢豫川道:“祖母深明大义,自是言之有理。”
“家神若无回应,你……也不要总去叨扰她老人家。”
谢豫川闻言微怔。
不过也只是沉默少顷,便微笑着点头道:“予珩知道了。”
祖孙二人并肩坐在一起,望着远处。
天色越晚,霞光越淡,不知不觉四周的光亮暗淡下来,不久各处火光燃起,流放队伍里开始生火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