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的话停了下来,双肩轻轻抽动,头不抬,黄历也知道她因为伤心而落泪了。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亲眼目睹如此惨状,那确实是终生难忘的噩梦。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下去了。”黄历自然猜得出那是九八年印尼的排华骚乱,安慰着轻轻搂住凌雪的肩膀,没想到平素活泼跳脱的凌雪,竟然有这么一段难以言语的经历,联想到孤儿院时的状态,沉默寡言,特爱坐在那里发呆,想必那时还被惨痛的回忆所纠缠吧
凌雪抬起头,接过黄历递过来的手帕擦掉脸上的泪,即便是强颜欢笑,努力遗忘,尘封的往事也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如今说出来,倒感觉到了一种轻松。
“我父母都死了,是一个亲戚把我带到了香港,可惜他也不长命,不到一年,便去世了。”凌雪深吸了几口气,将头斜倚在黄历肩膀上,继续讲述着:“然后,我就进了孤儿院,什么亲人也没有了,陪伴我的只有母亲生前买给我的布娃娃。”
“想起来了,那个会眨眼睛的。”黄历点了点头,说道:“每天睡觉都要搂着,别人碰也不让碰。”
“是啊,我那时就当母亲还在,每天搂着她就能睡好。”凌雪苦笑着说道:“对了,那时候,四哥你在中班孩子里已经有了些威望,大你一两岁的也不敢轻易惹你呢!”
黄历呵呵一笑,说道:“我出生时便在孤儿院,资格比较老,保育员差不多都认识我,有那么点倚仗。再说那时候也愣,一次打不过,就来第二次,第三次,不是我多厉害,而是他们怕了我这个死缠烂打、没完没了的小无赖。”
“可你不欺负人,特别是女孩子。”凌雪似乎又想起了从前的岁月,语气变得不那么沉痛,“我还记得你拍着胸脯对我说,谁敢欺负你,就来找我,大家都叫我明哥,我最喜欢锄强扶弱了。”
黄历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抿了抿嘴,那个童真的时候还真是值得怀念呢
“慢慢的,我在心里真的把你当成了哥哥,性格也渐渐变得开朗。我想,如果不是碰到四哥,我可能会变成小精神病也说不定。”凌雪将小手放在黄历的手里,与黄历的手指交叉相握。
“没那么严重,没有我,也会有保育员对你进行心理辅导的。”黄历不敢居功,便岔开了话题,说道:“后来你不是让人领养了吗,怎么我再遇见你时,你跟一群小太妹混在一起。”
“是啊,我被人领养了,有了干爹,还是一个很有钱的人,真是令人羡慕。”凌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怪异,黄历知道,肯定又有一段隐情。
果然,凌雪继续说道:“度过了几年还比较顺心的时光后,在我十二岁的时候,那个干爹就让我变成了女人。”
“那个老家伙?”黄历很吃惊,当时看起来可绝对不象啊,和蔼可亲,怎么却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香烟,恍然说道:“原来如此,你就是这样开始讨厌男人,甚至恨男人的。”
“给我也来一支。”凌雪叼上香烟,慢慢地吐出一团烟雾,自嘲地笑道:“那只老山羊确实挺有钱,我在他那儿又过了一年,趁他不注意,把他保险柜里的钱都拿走了。你知道,一个小女孩有了钱,又没有亲人,自然是胡闹瞎搞。时间不长,我就交了很多朋友。当然,他们在别人眼里都是渣滓,不务正业,胡混等死。然后嘛,我就又遇见了四哥你,难为你还记得我,把我引进了组织,改变了我以后吸毒做鸡的命运。”
黄历用力吸了口烟,慢慢吐出去,实在没想到凌雪竟然会有如此曲折痛苦的经历,从这方面来讲,她的心理实在要比自己坚强。
“四哥,从小到大都是你在帮我,希望这次你也别拒绝。”凌雪一反平常求黄历时的撒娇和温柔,用很郑重的神情望着黄历。
“你——你是怎么想的?”黄历知道凌雪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痛苦的经历讲出来,但他还弄不清楚她到底要干什么。
“不要让我父母的悲剧重演。”凌雪很简单地说道:“很空泛是吗?你知道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道该如何借助历史潮流去达成心愿。四哥,我知道你是有知识的,也非常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来帮我,是不是?”
黄历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弹入火堆,微微皱起眉头在思考。凌雪的这个心愿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复杂,实现起来也会异乎寻常的困难。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总之是需要很大的人力财力支撑,并且要熟知历史的发展和走向,才有可能撬动历史车轮,使之改变轨迹。
凌雪也没有催促,她拥抱了一下黄历,贴了贴他的脸,起身说道:“四哥,这件事情需要静静的思考,我就不打扰你。”
“嗯,容我好好想想,你先去睡吧!晚安。”黄历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