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八章怡春
日本人进城以后,北京城里南方人经营的ji院清吟小班就关了个一干二净。ji女们都在小房子里躲着。老板们不能从ji女身上剥削榨取,还要供她们一天三餐饭,个个叫苦连天。有些ji女则另开码头,到天津租界的大饭店里作流娼去了;有些就在北京耗着等机会。等到北京城里的恐怖情势稍为缓和一点,留春园首先开了张。
刚一开张,就有大卡车开到,车上满坐着日本人,来找花姑娘。“留春园”没有这么多ji女,就把二等的ji女找来充数。本来清吟小班有许多清规戒律,要费很多周折,ji女才肯和客人发生关系。但日本人到来却是纯粹人肉买卖。当时的行话,叫做“拉铺”。拉铺一次,付二十块钱,从八点钟起,开始交易,十二点以后,就减价到十二块。本来ji女看见日本人就害怕,鸨母也有些发怵。但鸨母看见有钱可挣,早已眉开眼笑,不管ji女是否害怕,也强迫她们接日本人。一个ji女,往往一天开三次铺。ji女原来接客的房间不敷分配,连账房都临时搭铺。这样,留春园老板每天至少可以收入一二百块。别的老板,鸨母看见眼红,于是满春院、环翠阁、莳花馆、群芳班、潇湘馆等都相继复业了。家家门口还安上霓虹灯,留声机里放送的是日本流行歌曲。
同时,在八大相同里北洋番菜馆、新华番菜馆、小乐意南饭馆,也相继开业。在子夜时分,ji女总要想叫客人请他们吃一餐“宵夜”。往往一要就是十个“炸大虾”或者十盘炒面,连第二天的午饭都有了。
在过去,清吟小班的ji女,因为生活浮华,享受舒适,龟鸨们把她们当做“小姐”一样看待,再加上ji女一变就可能成为达官贵人的姨太太,受很多人的趋奉。这样,就迷惑了她们的本性,忘记了她们精神、各个方面受到的侮辱。但是,日本鬼子来后,这一切舒适享受的生活都被剥夺干净了,只有含羞忍辱,日日夜夜出卖自己的,这都是日本鬼子给她们的灾难。因此,她们给日本人起个名字叫做“千刀头”。
战争给无数人带来的相近或相似的苦难,而一个风尘女子身份的大起大落,也会让人们想起自己身处大乱世的现实。
莳花馆里,当家头牌怡春姑娘轻轻抚着垂下来的头发,微皱秀眉,老鸨满脸赔笑地在旁劝说着:“怡春,妈心头肉儿,那个日本人又来了,你出去照应照应吧,惹恼了他,没了人家的保护,咱这院子就得让人给砸了。你也不想姐妹们没了吃饭的地儿,都饿死吧?”
日本鬼子在ji院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但ji院的老板、鸨母们,提起日本人来都是恭维的,因为日本人给他们带来了发财的机会。在他们的眼中,日本人对于ji院是保护的。日本鬼子想利用ji院维持它市面的繁荣,让ji院作为它们“慰劳”炮灰的工具,同时,还可以麻醉许多中国人的“抗日”思想,让他们醉生梦死,昏天黑地,腐烂下去。因此,沦陷区里,娼ji和鸦片、海x洛x因、赌场都是得到敌伪组织的保护。
“妈妈,当初说得明白,我一天保证给你们卖二十个盘子,可是你们不能让我破身,日本人来了,你们也要想法儿庇护我。”怡春脸带不悦地说道:“怎么,钱我没少给你们赚,现在却又要把我往日本人身上推呢?”
“哎呀,妈妈不是这个意思。”老鸨心里怨恨,但脸上还挂着笑,“只是这个木村先生真是看上你了,非要你来接客。你也知道,他是宪兵队的大官,咱们惹不起呀连警察局的曲局长也过来了好几趟,劝你顺了木村先生的意吗?”
“哼,曲局长,他不得好死。”怡春恨得紧咬银牙,骂道:“自己给日本人当狗就罢了,偏还要拉着别人去跳火坑,要不是他,那个日本鬼子怎么会跑到咱们这里给我添烦。”
“哎哟,这话可说不得。”老鸨吓得面无人色,上前要捂怡春的嘴,却被怡春一手打开。
“既然不让我说,就别让我去招待那个日本鬼子。”怡春霍然站起,眼睛瞪了起来,“否则,我惹出祸来,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鸨咬了咬牙,她也害怕逼着怡春去接客,万一怡春使什么坏招,激怒了日本人,这ji院可就大祸临头了。可外面的日本人又不是那么好答对,她讷讷地说道:“那可怎么办,日本人在外面等着哪”
怡春冷笑道:“就说我得了瘟疫,快要死了。日本鬼子最怕这个,保管以后连门都不登。”
老鸨咧了咧嘴,讪讪地向外走,边走边嘟囔:“你也知道日本人怕这个,你存心想让日本人封我的门哪一口一个鬼子的叫,也不知道日本人和你结了多大的仇,让他们听见,就得抓你去坐老虎凳。”
怡春待老鸨走出去,咣当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呆了一会儿,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从地上蹭了些土,抹在脸上,然后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怡春本名叫李倩心,原是上海闸北一家面粉厂小老板的女儿,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地生活着,但六年前的一?二八淞沪事变彻底毁了这个美满的家庭,毁坏了李倩心幸福的生活。
从天而落的炸弹炸塌了面粉厂,炸毁了她的家,炸死了她的双亲和岁的。到现在她还记得妹妹死时的样子,一件暗花格小褂子被染红,满月似的小脸蛋上满是血迹,还有那遍地的面粉,象冬天凄冷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