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那罗的衣衫如被狂风吹拂,发出猎猎的响声。
江晨的气势已死死锁定了他,杀气有如实质,随着江晨身影铺天盖地地涌起,转瞬布满了整个空间。
斩影剑上泛起阴暗、诡异的色泽,漫过紧那罗的身躯,将他面孔映得一片黯淡。
紧那罗呼吸微微凝窒之际,灰蒙蒙的光晕已将他周身笼罩。
箫声凌乱。
紧那罗的仪态不再从容。
他脚下一转,折向另一方,同时手舞足蹈地躲过席卷而来的剑气,狼狈地就地一滚,弹向远处。
江晨疾速前冲,速度快若闪电,追向紧那罗的落足点。
两人的距离转眼被拉近,紧那罗眼见无法逃脱,眉稍微微一扬,侧身让过「斩影」,翠箫横飞,朝剑气的薄弱处切去,企图削弱江晨的气势。
两人强硬相撞,江晨的杀气愈发凛冽,面带一抹暴戾的笑容,将斩影剑重重挥下。
“呯!”
斩影剑与箫管第一次正面相击,紧那罗心疼地往后退却,眼际余光瞥见心爱的箫管出现了一丝裂缝,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当场痛呼出声。
“孽障,你往后瞧!”乾达婆从后方赶上来,冷声喝道。
琵琶如珠玉脆鸣。
江晨未及回头,心中就大大升起不妥之感。
他躬身前冲,跳跃过一大段空间,速度快得肉眼难辨,狠狠撞向紧那罗后背。
紧那罗回过头来,眼中闪过一缕嘲讽之色。
他皮肤里隐隐泛出金色的光泽,双掌竖起,缔结佛印,张嘴对江晨吼出一声:“咄——”
江晨刹时产生出一股错觉,那就是自己撞上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尊精金所铸的佛像。
巨大的反震力道让他听到了自己骨骼呻吟的声音。
佛陀降魔,金刚怒目。
紧那罗岿然不动,江晨则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金刚伪境,毕竟比不上真正的金刚体魄,无法抵御这等神通。
遭受此佛门真言,江晨浑身一阵麻痹,短时间内无法行动。
而他的眼际一片闪亮的光点正在接近,那是无数的金色符文,铺天盖地朝他扑来。
低沉而飘渺的诵唱声自虚空中响起,渐渐洪亮,吟叹不绝。
江晨吃力地张开嘴,低喝道:“定!”
空间被扭曲!
短短一瞬的时光里,金色符文尽被无形力量阻挡,为江晨赢来喘息之机。
一息过后,扭曲的波纹已然收敛,金光再度扩散。
幸好这时江晨已恢复了行动能力,一剑挥开袭来的音潮,抽身便退。
然而此处却已没有他立足的位置。
抬眼望去,漫天都是神圣肃穆的梵语符文,在空中飘旋流转,那些数以万记的比丘念诵之力都融入这些符文之中,光明映照大千,黑暗无所遁形。
四周墙壁的岩石、江晨脚下的土地都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色泽,数不清的金色符文如繁星般在虚空中闪现,没入墙后、地底,又有更多符文从地底升起,纠缠盘绕,飘旋上升。
每一个符文经过江晨身边,都带给他灵魂上的刺痛感。这种痛感非蛮力所能抵御,他忍耐得极为艰难,渐渐看到了幻象。
眼前的现世仿佛飘荡远去,地狱之门被打开,光明消弭不见,幽冥吞没人间,黄泉弱水中万鬼尸身淤积而成的腐臭泥沙翻卷而来,渗入眼耳鼻口,即刻包裹全身,就此沉沦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
咒音梵唱,业力一一展现,罪人于业火煎熬中望见幻觉。
那便是他死后所要遭受的惩罚。
江晨闷哼一声,用斩影剑撑起身体,周围以神通形成与世隔离的空间,尽力抵抗着灵魂飘飞的错觉。
“孽障,还不忏悔!”乾达婆疾言厉色地呵斥。
象征审判、正义、公道的金色符文,按照一种更加激昂振奋的韵律在空中流转移动起来。
江晨胸中气血激涌,面如红潮,急喘粗气。
紧那罗低声诵咒。
野兽的垂死反扑一定非常凶猛,必须尽快取走它性命。
他盯着江晨,脑后浮起一轮金色的光晕,气势随之膨胀。
紧那罗略显费力地抬起右手,翠玉箫管对准江晨的额头,遥遥点了一下。
在恢宏浩大的肃穆阵势中,紧那罗的动作显得无比轻柔,如同女子拈花,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可违抗不可逆转的生死判决。
“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恢弘的佛音伴随着阵阵钟声敲响在灵台深处,江晨眼瞳中的神采陡然黯淡。
在他所感知到的世界里,天崩地坼,无处寄托,万般苦痛加诸于身,似乎要将他灵魂拉扯得四分五裂。
五感开始混乱,喻示着崩溃的征兆。
眼前一片斑驳的色彩,光暗交织,错杂的线条在虚空中扭曲舞动,像无数条疯狂纠缠的蚯蚓,紊乱得让人发疯。
崩坏的视觉,比失明更可怕。
第一感,毁坏。
耳边响起鞭炮般的爆炸声,随后越来越高亢,化为尖锐的蜂鸣,似乎有人拿着尖锥往耳朵里钻。
听觉混乱的恐怖,亦甚于耳聋。
第二感,毁坏。
暗香扑鼻,浓郁得几乎化解不开,达到极点之后忽又变得奇臭无比,让他几欲呕吐、晕厥。
错乱的嗅觉,实在糟糕。
第三感,毁坏。
百般滋味在舌尖上绽开,酸甜苦辣混杂在一起,各式微妙的感觉一点点的冲上鼻翼,刺激得他涕泪横流。
味觉毁坏,这体会如同地狱的煎熬。
第四感,毁坏。
全身上下的皮肤若被千万只蚂蚁啃咬,又痛又麻。
触觉的失控最让人无法忍受,每一次呼吸,都如火烧火燎一般,灼热而痛苦。直让人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块,一块一块地四散丢开……
第五感,毁坏。
五感皆坏。灵台被幻境动摇,肉身亦随之开始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