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循迹而行,沿阶登上几里路程后,从一处岔口拐弯,折入一片茂盛的绿竹林。
沿着林间小道往里疾行,不多时,便看见一座僻静的小屋,一个人影站在屋前,正负手朝这边眺望。
‘是他?’
瞧清那人面孔,江晨心中一怔——他不是没想过这人会做出大逆不道的弑母之举,但问题在于,在江晨的印象中,他好像远远没这个本事吧?
苍翠枝叶掩映下的竹屋,于昏暗中散发出淡淡碧绿色光晕,带着一股草药香气。
那人站在竹屋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绸衫,仪态举止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只是因为重伤未愈,眉眼间还留着几分萎顿。
随着距离接近,那人在辨识出江晨身份时,脸色倏然变得无比难看。
江晨沿林间小径走来,视线与他相接,淡淡打了个招呼:“三公子,晚上好啊。”
原本渊渟岳峙的三公子,在江晨的注视下,神情显得极不自然,连姿态都好像少了几分皇家气度。
也是难怪,他现在之所以躲在这僻静之处养伤,还是拜眼前之人所赐,要他再在江晨面前摆出什么皇子的威仪来,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你……是来找我的?”三公子脑中瞬间转过诸多念头,神情凝重地摸向腰间。
可惜他并未佩剑,所以摸了个空,额角顿时渗出冷汗。
江晨看见他这般窘态,嘴角多了一抹微笑,道:“放心,我只是路过这里,不是来找你的。不过,看到你风采依旧,我心里也是很欣慰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吧?”
“还好。”三公子依旧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昨天情势紧急,我也是逼不得已,出手重了些,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你我本来并无仇怨,只是因为立场相左才不得不拔剑相向,其实我对你这个人还是蛮欣赏的,以后有一天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呢,你说是吗?”
在他含笑注视下,三公子只觉头皮发麻,僵硬地点了点头:“对,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其实都是一场误会……”
见他如此上道,江晨欣慰地颔首:“现在误会解开,我们也可以各自放下心结了。你完全没必要紧张,我这次是来找另一个人的,正好向伱请教——一个时辰之内,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从这里经过?”
“没有。”
“那你还挺幸运……”
余音袅袅消散,江晨的身影也随之远去。
三公子长吁一口大气,后退两步,靠着竹墙才扶稳了身子,定了定神,忽然开口叫道:“阿竹。”
一个纤细人影从暗处中悄然浮现。“公子有何吩咐?”
“宫里可能出事了,你去打探打探,速去速回。”
“是。”
三公子倚着墙,回想刚才一番对答,抓着木柱的右手倏然攥紧,神情一片冷凝肃杀:“嘿嘿!误会?”
但想着想着,他眼中的杀意又迅速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惊悸之色,在萧瑟的寒风中,他后背渐渐渗出了一身冷汗。
‘三公子叶华大概跟此事无关。’这是江晨得出的结论。
空间中的痕迹并未在此处停顿,他继续追踪过去,来到一座笔直耸立的峭石上。
痕迹自峭石向上,一直延续到高空不知名处,或许更在云霄之上。
江晨仰头望着那一片深沉的夜色,心里面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嘲讽。
——那人是飞走的。
果然是一位真正的人仙!
江晨也能短暂滞空,却绝无可能凭虚踏空登上数万丈高处,面对此番情形,唯有望洋兴叹。
猎猎的衣袂振动声中,江晨静默了片刻,叹息一声,转身原路折返。
路过竹屋的时候,他看见叶华仍站在屋前,茕茕孑立的模样,倒好像一位落寞伤感的诗人。
江晨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低沉地开口道:“母后崩了?”
“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江晨反问。
“两天之前也许是。”相比于从前,此时的三公子脸上添了几分消沉和哀伤,也不知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实意,“盘龙宫不能一日无主,母后生前最欣赏你,你有什么打算吗?”
江晨一怔:“最欣赏我?这话从何说起?”
“她将朱雀宝玉赐予你,这就是明证。”
江晨不解地笑了笑:“那块朱雀宝玉……”
三公子看出他的疑惑,道:“它是两百年前朱雀军团的调兵令,相当于你们人间的虎符,后来朱雀军团覆灭,父皇将它赐给母后作防身之用,但我们妖界中人都认为这仍是一块兵权令牌,持此玉者虽然不能直接调兵遣将,却可以割据一方,招兵买马,统辖群妖!近百年来乱战不休,皇族信物大多遗失,这块令牌恐怕是为数不多的几块之一了……”
江晨道:“我看那些大大小小的妖王也没什么令牌,不照样也能占山为王称霸一方吗?”
“不过一伙乌合之众罢了。”三公子轻蔑一笑,“如今母后仙逝,钟璃空有妖圣之名,却始终差了一点。只有你,如果娶了四妹,再拿着这块令牌,就可称妖皇正统,由你来统治盘龙宫,众望所归,名正言顺。”
“不是还有你吗?”江晨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脸上瞥过,“素儿身上并无妖皇血统,难以服众,只有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妖皇子。”
三公子心中一凛,肃容道:“可我已经败于你手,毫无还手之力,心服口服。由你来当盘龙宫的主人,我第一个赞成!”
“可我毕竟是一个人类。你们不可能接受一个人类的统治吧?”
“你已跨过仙凡之劫,可称圣贤,圣贤无有人妖之分。”三公子观察着他脸上神情,道,“何况我、四妹、八弟都支持你,没有人敢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