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一句话,却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群臣再一次炸了锅。
“殿下不可,这是资敌啊!”
“是啊,殿下,叛乱至如今已经闹得我闽国上下乱作一团了,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文臣武将,哭谏的都有了,五六十岁老头子嚎啕的进谏也的确令人心乱如麻,不过平常最厌烦等待的李捷却头一次出奇好的耐心,就这么静静望着群臣,直到他们再一次静下来。
“好,现在说说孤的理由,虽然郑伦等叛臣孤也恨不得食肉寝皮,但在生命面前却又是小事,如果你们的家人困在城中等着饿死,你们现在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在这里反对吗?”
李捷一句反问问的所有人都是哑然垂下了头,这个时代人还是质朴的,就算这些士大夫也不例外,更不要说掺杂的一些天竺本地官员了,还是有某些奸商例外,就比如掌管财政的王微,不过没等他这个闽国相不服气的出列,李捷又是摆了摆手。
“从长远来看,解救出这批人也不是坏事,上午才刚刚议论过,要营造新都,缺乏人手,又不能再征召徭役,有了他们,我们的新都会营造的更加快捷,而且就算一个人能再活二十年来计算,创造的价值远远高于十万担粮食,如今我们已经把曲女城困死了,多等一些日子又何妨?”
“闽国就是由这些生命组成的,三十万性命!诸位!”
眼看着李捷居然鞠躬拜下,这下让一百来个大臣全都慌了神,齐齐的拂袖拜倒在地,整齐的称颂声再一次高昂起来:“臣等听凭殿下发落!”
尽管有的臣僚还是不服气,不过说服了大多数人李捷还是挺高兴的,看着一对眼睛气鼓鼓,心疼粮食的王微,李捷禁不住又是笑着摇了摇头:“当然,孤也不打算全盘接受,萧卿,还要劳烦你一次,告诉帕拉瓦,孤可以用粮食换人,不过,只有一万石,这是孤的底线。”
省了十分之九,王微也松了口气,要知道现在闽国的粮食大多是从闽地,临邑甚至东南亚千里迢迢运来的,每一石粮食从产地到这里,都需要消耗一般有余,代价大得惊人。
“臣领命。”叹了口气,郁闷了半天的老萧盛也是鞠躬拜了下来。
条件谈的出奇的快,一万石粮食,帕拉瓦当天晚上就答应了下来,夜半,喧哗声响彻了偌大的曲女城,对城内不属于叛军的民众,叛军进行了最后一轮搜刮,次日上午,唐军与叛军都是小心翼翼的戒备中,壕沟吊桥与曲女城紧闭多日的城门一起轰然洞开落下。
城东城南一共分成了两条通道,数以万计的败军俘虏一人背着一袋米排成长队由城东壕沟外慢慢进入了离去多时的曲女城,一个个贵人婆罗门刹帝利亲自在门口迎接,激动这些婆罗门教狂信徒各个浑身发抖,不过仅仅不一会他们就发现,除了贵人出身的刹帝利武士受到迎接,其余自己等伏舍,首陀罗仅仅被叫到一旁收去米袋,就没自己等什么事儿了。
另一头,真真的骨瘦如柴,数不清的饥民相互依靠着迷茫的走出了困了他们多日的曲女城,有的人瘦的仅剩下一层皮了,最后被洗劫了一次,这些人已经彻底的一贫如洗了,带着对未来的迷茫,摇晃着走出了壕沟。
这些人中,最值得讽刺的则是数千个披枷带镣的唐人,荥阳郑氏,清河博陵崔氏,范阳卢氏等大世家的人都有,尤其是荥阳郑,几乎迁徙到天竺的长房主要成员全都被一网打尽了。
闽国怀着好意分与他们偌大的土地,还给他们入朝为官的机会,结果却因为永不满足的贪欲,一朝铤而走险,却想不到偌大的富贵没有博取,坑害了无数的同族之人后,自己也被彻底的出卖。
长长的人群一直到中午时分才缓缓走完,双方都怕对方派奸细,每一个出入的都是经济在侧,正午烈阳高高挂在了头顶,进出完最后一人的曲女城城门与闽国壕沟吊桥再一次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被拉起,紧闭。
战争的残酷性真是展露无疑,原本闽国还估计能有三十万难民,实际上却仅仅有着十九万八千多,至少有十五万人已经在饥饿中丧命于城内了,甚至有的人摇摇晃晃而出,好不容易坚持了下来,却在闽国发粥时候一头栽倒在地,再也醒不过来。
大片的哭声蔓延了城外搭建的难民营,听得哪怕去慰问的闽国群臣都心头恻然,这一幕,太惨了。
一路揪心的巡查而过,就连李捷都是脸色布满了不忍,每每当闽王驾路过,路旁的饥民们总是放下碗,叩首如捣米,看着众生疾苦之相,宗教终于发挥了些作用,一个个道家,佛家医官赶忙从队伍里分了出去,忙乱的诊治着。
看完一圈之后,李捷忽然脱离了大队伍,转身上了鼓台,拿起了鼓槌群臣愕然的注视下重重擂鼓起来,隆隆的鼓声震天而响,传出了方圆几里出,就连灾民们都是愕然的放下粥碗看了过来。
“你们都听着,你们是我闽国的子民,只要有一线希望,闽国就不会放弃他任何一个子民!孤在这里保证!”
擂鼓半晌,丢下鼓槌,李捷回首把憋闷在心中多日的郁气全都吼了出来,嘶吼的声音回荡出好远好远,片刻之后,迎接他的却是满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