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和刘陵说过他的计划,说即使是离开战场,也要和天子较量个高下,绝不肯就此罢休。刘陵当时理解梁啸这是不服输,要在朝争位,在野争名。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梁啸说的是要与天子争雄。
而且他这个西风还要压倒东风。
这让刘陵既意外,又有些兴奋,甚至压过了紧张。
淮南王刘安一直有问鼎的心思,刘陵对此一清二楚,只是限于形势,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可是刘陵心里还是有和天子一较高下的的,哪怕她是个女子。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跑到江都去招揽桓远。
梁啸要和天子争雄,她非常兴奋。不过,同时也有点小失落。
“你娶我,不会也是为了和天子争雄的计划之一吧?”
梁啸愣了片刻。他转过身,双手抱着刘陵的肩膀,盯着刘陵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话:“恰恰相反,我与天子争雄,是因为我要娶你。”
“什么意思?”刘陵疑惑不已。
“你懂的。”梁啸微微一笑。“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争的内容提升了那么一点而已。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本来,我想把这个当聘礼送给你父王的,可惜你父王……选了别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
梁啸想了想,挠挠头。“好吧,我本来打算和你在新婚之夜细谈的,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提前跟你说一下,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你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梁啸附在刘陵耳边。嘀咕了一阵。刘陵听了。两眼发亮,脸颊微热,连身体都有些颤抖。
“你的心思居然这么大?”
“嘿嘿,没吓着你吧?”
“吓倒没吓着。”刘陵美眸一转,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可是,你刚才说,准备在新婚之夜说这些?”
“不可以吗?”梁啸伸手捏捏刘陵的脸颊,挤了挤眼睛。“你现在有没有觉得非常兴奋?你看你。脸都红了。要不,我们就把现在当作新婚之夜,先试一下?”
刘陵如梦初醒,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伸手准备推开梁啸。梁啸却抱着她,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普通的情话很难激起你的热情,只有这样的大事才能让你热情如火。我说得对不对?翁主,你看,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最懂你,甚至超过你自己。”
刘陵伏在梁啸怀中。嘤咛一声,如歌如泣。
——
张汤下了车,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襟,又特地理了理腰上的绶带。
在亭边等候的董仲舒皱了皱眉,极不情愿的抬起脚步,准备上前迎接。他对张汤并不陌生——知道他是走武安侯兄弟的门路入仕的,更不喜欢他的做派——上次到江都来鬼鬼祟祟,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对这种人,董仲舒有一种说不出的鄙视,但是他又不得不接待,丞相长史位卑权重,张汤又是田蚡心腹,得罪不起。明知张汤小人得志,故意摆谱,董仲舒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主动上前打招呼。
这一步迈得极为勉强,非常不甘,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屈辱。
就在董仲舒刚刚抬起腿,身体还没动的时候,张汤忽然抢先一步,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老远就拱手作揖。“董公,汤何德何能,竟能劳动董公大驾?”
董仲舒满腔的郁闷忽然烟消云散,春天突然降临。
“不敢,长史去而复来,不知所为何事?”
“大事。”张汤苦笑一声,亲热地挽着董仲舒的手臂,低语了几句。董仲舒一听,脸上刚刚浮现的笑容顿时不翼而飞,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开口。
江都王刘建淫妹?
董仲舒的脑子嗡嗡作响,手脚发麻,仿佛天塌地陷。他并不怀疑张汤的话,刘建这种禽兽完全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他只是后悔,后悔当初没和梁啸一起反对刘建继位,却和严助、朱买臣站在了同一个阵列。
如今严助、朱买臣都死了,他也差不多了。死是小事,他已经年过六十,活得够了。只是死得如此耻辱,他无法接受,非常不甘。
身为国相,却力主让一个禽兽继承烈王的王位,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忽然之间,董仲舒恨不得食刘建之肉,寢刘建之皮。爱惜了一辈子的名声,全毁在这畜生手里了。
张汤静静地看着董仲舒,直到董仲舒从悔恨交集中回过神来,才微微一笑。“董公,你是国相,这件事还要你多多协助。不管怎么说,江都烈王于国有功,他尸骨未寒,朝廷就要彻查江都,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难免会引起非议。”
董仲舒犹豫了一下,眼珠转了轨,请罪道:“仲舒身为国相,未能导之以德,有罪,有罪。”
张汤轻拍董仲舒的手。“虽说有教无类,可是有些人是怎么教也教不好的。董公也不用太自责了。陛下信任你,丞相也信任你,必不会让董公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