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智斗(1 / 2)

锦衣夜行 月关 5246 字 4个月前

“账本儿,这账本儿……”

任剑两眼发直,无论如何难以想像,一个账本儿居然真的会出话,并且能出这么多话。

夏浔还在侃侃而谈,道:“这字迹拘谨了些,虽然有意放年夜,摹仿许浒粗犷的字体笔风,可是作做的痕迹依旧很重!许浒本人既然也否认这账本的存在,那么主审年夜人应该让许浒写一行字来,找个行家对比鉴别一下!固然,或许有人会,万一许浒故意变换笔体呢。

这也不难,本国公记得,当初许浒刚受招安时,曾来五军都督府报备,签押领印,他在这里留过他的亲笔字的。当日不知今日事,想来他无论是当初在五军都督府里签名领印的时候,还是在双屿岛写这劳什子账本的时候,都不会未卜先知,变换笔体?”

其实那帐本的字体完全就是依着许浒在五军都督府的存档笔体慕仿的,几可乱真,其实不像夏浔的那样什么慕仿痕迹十分明显,哪怕他明知道这面记载的工具都是子虚乌有,确属伪造,他也是辨不出真假的。可那有什么关系,谁会跟他较这个真呢?是二皇子朱高煦、都御使陈瑛,还是那一直当安排的主审官龙飞?

势在对方手里的时候,受了冤屈的人有证据也翻不了天。势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就算是真的,也能把它成假的。兵字两只手、官字两张口,黑白都是人的。

“还有这纸!”

夏浔又检起了那本账簿,高高举在手中:“我们知道,咱年夜明产好纸的处所,也就那么几家。而这账本的用纸,其实欠好。账本用纸欠好很正常,因为像这种账本儿简直无需使用甚么好纸,可是一般的纸张呢,那就有地区性了。

因为一般的纸张,年夜都出自于本地的作坊,无需由外地购入。本地所产纸张呢,则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树多的处所,多用树木制纸,竹多的处所多用竹子制纸、有的处所用桑、有的处所用麻、有的处所就用稻草,所制的纸张也就各有差别。浙东沿海各地所用的普通纸张年夜多是由宁波李家生产的,是稻草纸。而这种纸,是青檀宣纸,用青檀树皮制成的,青檀纸在浙东从未见销售……”

夏浔举着账本,在公堂缓缓走了一圈,慢慢地道:“反却是在我金陵城里,无论官伸夫子、学府衙门,用的年夜多都是这种纸张!”

任剑好象见了鬼似的,声音都打颤了,道:“鬼……这能证明甚每?那许浒也来过金陵,或许……或许买过几刀纸带回双屿岛也未可知!”

他真不知道这位辅国公原来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连这都晓得?从一本账簿,他怎么就能看出这么多工具?

任剑只是一个校尉,虽是纪文贺亲信,所知却有限,他其实不知道高层的种种争斗,也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在策扑、都策扑了些什么,他只是奉命作证,可他知道,这帐本儿简直是他到了京城之后才获得的,辅国公的阐发实有是真的。

夏浔道:“还有这墨,墨是油墨,而非松烟墨,据本国公所知,因为油墨写字墨润有光,比较漂亮,所以京师人士,年夜多使用油墨。京城里只有一个处所,因为需要写的工具较多,且写出来的工具完全没有保存价值,过后就没了用处,所以必用较廉价的松烟墨,那就是……各级衙门专门传抄朝廷邸报的抄报手!”

夏浔这番话,在公堂立即又引起一片骚动,夏浔目光微微一扫,看了看众人神态各异的脸色,淡然笑道:“固然,依着这太仓卫校所言,恐怕尖是许浒来京师时顺道买回去的了,所以虽然令人起疑,依旧不克不及做为确凿证据。不过……”

夏浔又去翻那账簿,任剑心惊肉跳:“他又看出甚么来了?”

其实这些专业知识夏浔固然不懂,不过对证物真伪的阐发,甄辨的角度和标的目的,这方面他却是个行家,所以他只要指出标的目的,自然有人去给他核办具体的资料,把这些有关字体、纸墨笔砚各个方面的姜异告诉他。而这些,仅仅是为了瓦解对方的意志。

瓦解他的意志、扰乱他的心神,真正足以将帐本这个至关重要的证物完全推翻的有力证据才会拿出来。夏浔走到主审官案前,将那账簿往桌一放,道:“主审年夜人请看看,这账簿儿记载了多长时间的内容,给本国公送礼是甚么时候,中间隔了多长的时候,再看看账簿前面后面、里面外面的纸张和墨迹,可有什么转变?”

龙飞依照他的提示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不由求助似的看向夏浔。

夏浔道:“他们造假,倒也知道把这账簿儿弄得旧一些,翻得烂一些。可惜有些工具他们没有注意到,纵然注意到,也没有那么年夜的本领来改变,那就是空气的湿度和岁月的侵蚀!双屿岛是孤悬于海的一处岛屿,空气潮湿,尤甚,会对纸张和墨迹产生极年夜的影响。

看这账簿下两面的纸张与中间夹着的纸张有什么不合?同一张纸的边沿与中间部分的颜色有什么不合?几年前的账目和现在的账目的墨迹有什么不合?”

龙飞的眼睛亮了,兴奋地道:“我发现了,没有不合!”

夏浔“啪”地打了个响指,笑道:“答对了!纸张会因为年代的久远和水气的浸润而产生不合水平的转变、记载账目的墨迹也会因为水汽浸润时间的不合而逐渐弥散,然而诸位年夜人看看,这本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在这个方面,可有任何不合?没有!没有即是伪证!伪证即是栽脏!”

夏浔慢慢转过身,淡淡地道:“构陷一等公爵,朝廷命官!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任剑已经无力回嘴了,夏浔先从纸张产地、墨的使用以及字体方面逐一举事,将他的情绪调动到了最紧张最高亢的阶段,然后突然发出致命一击,他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断了,此时意识一团混乱,根本想不出如何狡辩了。

任命脸色惨白,眸中一片绝望,脑海中只有一个轰鸣的声音:“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朱高煦目光微冷,轻轻垂下眼睑,抿了。已经放凉了的酽茶,眼皮久久不半抬起。

龙飞目瞪口呆:“原来案子还可以这样审的?原来一些不言不动的死物,真的可以告诉人这么多的秘密!”他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审案子的。今天,虽然他只是一个貌似主角的配角,可是亲眼见证的这一切,对这个法司系统的官员产生了极年夜的震动,许多年后,他成了年夜明有名的公门高手,破获过许多奇案、要案。

“休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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