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把夏浔所列的东西说了一遍,任日上吃惊地道:“这些都是对咱们明国来说极紧要的军用物资,当然是多多益善才好,可是……你们是商人,要这么多毛皮兽筋做什么?”
夏浔摊手道:“任兄弟,你说我们还能干什么?难道是用来制造甲胄弓弩,然后扯旗造反不成?这些东西可以军用,亦可民用呀,可不是每一个百姓都穿得起裘衣的,冬季御寒,难道皮衣不比布衣暧和吗?再说那兽筋,也不只是做弓箭这一个用途吧?正因为这些物资对朝廷来说亦属希缺之物,民间能得以使用的更少,所以价钱奇高,我们是商人,牟利而已。”
任日上目光炯炯地道:“民间禁止贩运此物,你们运得进来,运得回去?”
夏浔微笑道:“这个,我们自有自己的门路,似乎就不在任兄考虑之内了。”
任日上摇头道:“不妥,一百车……目标太大了,有些事哪怕人人都知道,却也不能揭破,你把它搞得尽人皆知,那就是掴大人们的脸了,他们想不惩办都不成,你们要是万一出点纰漏……太冒险了。”
夏浔见他为难,便想说出齐王的事来稳他的心,西门庆见他要说话,立即抢着道:“既然任兄为难,那我们今日只管吃菜饮酒,此事暂且搁下,改日,请千户大人托付个可以主事的人过来,咱们约齐了一起谈,总要商量个妥当的办法,解了你们的后顾之忧才好。”
任日上一听如释重负,欣然道:“这个法子好,来来,先吃菜,兄弟不饮酒,就不陪你们喝了。”
夏浔和西门庆拿起筷子往桌上一看,不由得呆住,这个任日上嘴上说着话,居然丝毫不耽搁吃喝,这么一会儿功夫,六道荤素搭配的菜居然被他风卷残云一般,吃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了。
西门庆见此情状,唤来小二拾去杯盘,重又上了六道菜,才算勉强喂饱了这个边关上来的大胃王,双方约定了时间之后任日上转身就走,二人则自回客栈。
二人一边走,夏浔一边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他所疑虑的,只是我们吃不下这批货,周转之际漏了马脚,被地方官府抓到,到时候他们也压不住这个盖头。咱们把齐王这座靠山抬出来,他们自然六神安定,这不就谈成了么,何必再费周折。”
西门庆道:“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嘛,要不然我一个牵线搭桥的人,你生意早些了了,回你的青州去。我呢,赚了自己的那一份,回我的阳谷县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去,多么美好的生活,我在这里厮混甚么?”
他压低声音道:“一次几辆、十几辆车的货进来,他们不怕,真被地方官府抓了,而且供来了他们,也尽可矢口否认,这么少的货物,谁知道他们是关隘进来的,还是攀山越岭偷着背过来的。扯皮官司尽管打去,朝中地方,文武势力势均力敌,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
就算真查明白了,这些边军整天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守关拼命,放进些无伤大雅的货物,赚几个辛苦钱,谁也不会小题大做的。可要是百十辆车浩浩荡荡的入关,声势太大了,咱们没有个稳妥的说法、肯定的保证,他们不放心。”
“说出这些货物是齐王要的,固然能打消他们的疑虑,你不担心那守关将领又生别的心思,会拐弯抹脚的去向齐王表功?齐王的身份,还是尽量不要说出来的好,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要用势,否则齐王知道你随随便便就把他抬出来了,必然不开心,对你岂非不利?”
夏浔这才知道西门庆是一番好意,是在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不由暗暗感激,知道西门庆是真的把他当成知心好友了。他不能对西门庆说出他根本就不想再攀齐王这棵将倾的大树,早就想要逃之夭夭了,只得接受他的好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西门庆道:“把北平本地私运行当的主事人请出来,齐王的身份,咱们不便告知那边军将领,告诉他却不妨的,他知道了也不敢张扬,还不敢从中抽成太多。把你背后真正的大主顾身份告诉他,叫他出面为咱们作保,他有家有业的,生意做得又大,他出面做保,那边关守将吃了定心丸,这好处才敢收,这关门才敢开啊。”
夏浔听了点头称是,又问:“此地的主事人……我也见得?”
西门庆道:“呵呵,本来,这是兄弟趟出来的人脉,还想保密来着,不过……不说了,现在我把你当自己兄弟,自然不能见外。这个主事人,就是谢传忠,北平经营皮裘的第一人,他呀,暗地里就是北平地面上南货北运、北货献输、坐地分赃的头一号人物
任日上与他们分了手,沿着北海子往南走了两条街,在一家干果店门口解下一匹军马,翻身上马继续往前跑,又过了三条长街,眼看离城门近了,看看后面确实无人跟踪,突然一拨马头转向东去,继而向南,快马如飞,最后停在一座雄狮踞座的衙门口儿,翻身下马,把马缰绳往桩上一拴,竟然快步进了大门。
他自怀中摸出一枚腰牌,左右迎上来的守衙侍卫立即持枪退回了原位,这人把腰牌只亮了一下又迅疾收起,轻车熟路健步如飞,直往后衙行去。
那府衙大门上,高悬一块匾额,写的是:大明北平都指挥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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