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漓州偏远,当年人口稀少,郑王这样制定户律,也算得上合理。”虽然强制婚嫁有些不仁,但重农耕,增人口,是每一方治理者都首要考虑的问题,放之四海而皆准,古今皆然。
听起来郑王治理漓州有方,不是个草包。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姚溪说道。
卫景平忽然又问她:“那漓州的兵律呢,你还记得吗?”
兵律,就是各地关于兵丁方面的律例、规定。
这几十年来太平没有打仗,所以各地的兵律之中基本上废除了每家每户要出个男丁进兵营的规定,不再每年都征丁了。
像甘州府,从卫长海卸甲那年算起,到后来抽调兵丁去戍守龙城,中间的二三十年间,征丁次数不过三四次,征的人数也少。
姚溪道:“兵律没变。”
郑王在漓州只修订了户律,蓄养人口,而兵律则沿用之前的,也就是说漓州每年都在征丁入武……卫景平细细一想,额头沁出一层汗来:“郑王胸中颇有成算,这次造反想是蓄谋很久了。”
在卫景平心里,郑王秦似此刻转换成了老谋深算的家伙,他准备多年,强大如斯,有备而来。
而朝廷重文轻武这么多年,各地的府兵老的老,嫩的嫩,有沙场征战经验的寥寥,这仗会很难打。
这么一分析,两个人都没说话。
等他吃完饭漱了口,姚溪说道:“别太担忧,郑王出兵反叛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他不得民心,必然是个败局。”
自古人心思定,老百姓谁愿意打仗。
“话是这么说,”卫景平说道:“可眼下还得打仗……”
总不能束手等着老天来收拾郑王这个反贼吧。百姓还是免不了颠簸流离,朝不保夕。
初冬的夜里骤然落下鹅毛大雪,姚溪叫丫鬟在暖阁和卧房里多烧了个炭盆:“今年的冬天一下子就来了。”
好像从秋到冬没有过渡一下子似的,就这么冷得伸不出手了。
卫景平沐浴后倚在榻上:“快睡吧,还不知今晚能不能睡个安稳觉呢。”
熄了灯,满院只剩下雪落的簌簌声。
“卫大人,”果然,到了半夜时分,宫里头有人踏雪而来:“睡了吗?陛下宣您进宫商议事情。”
卫景平刚眯了会儿,听到敲门声起身穿戴好官服,对姚溪说道:“我进宫去了,冬天天冷,明早多睡会儿。”
他这一进宫,不到天明是回不来的,许明日的早点就在宫中用了,不用巴巴地跑回来吃。
卫景平踩着将将落地的雪花出去,跟着来传唤的太监李为进了皇宫。御书房中灯火通明,重臣老大人们一个个鱼贯而来,他们一个个脸色凝重,面皮在冬日的寒夜里显出铁青色。
到了御书房外的暖阁,李为说道:“卫大人先在这里候着吧。”
显然,御书房里还有人在和云骁帝商量事情,轮不到他面圣呢。
等了不大一会儿,户部尚书梅清敏和路、纪两位户部侍郎,还有张永昌、段凤洲也都来了,彼此打过招呼,纷纷站在暖阁里等传唤他们进去面圣。一直等到两三个时辰过去,几乎要原地打盹的时候,才瞧见兵部侍郎裴晖从里面出来,裴侍郎步履沉重,走路时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可见他有多害怕打这场仗。
他走之后,羽林卫大将军郝胜和北衙六军统领裴骏被宣了进去。
……
一直等到了四更天初,才轮到户部的官员觐见皇帝,卫景平跟着梅清敏他们进了御书房,一打照面,君臣的脸色都很难看,有种大难临头的气氛。
云骁帝手里拿着一分折子,对户部尚书梅清敏说道:“梅爱卿。”卫景平定睛一看,那折子是他几个月前写给皇帝的,是关于正通钱庄的事情。
当时,云骁帝想看看正通钱庄的运营,命他写了那份折子上去。
不是,这个时候了,皇帝手里拿着钱庄的折子做什么……卫景平心下疑惑不止。
“老臣在。”梅清敏上前叩首道。
云骁帝:“郑王反了,朕命征南大将军陆熹率兵马南下迎敌,大军的粮草转运就落到梅爱卿头上了,务要确保军中粮草跟得上。”
“是。”梅清敏接过重任,颤巍巍地道:“臣竭力而为。”
云骁帝扫了一眼路、纪两位户部侍郎:“两位爱卿要协助梅尚书,粮草之事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他二人也都表了决心。
皇帝点点头,继而看向卫景平:“粮草转运的事你们不必经手了,张爱卿、段爱卿,你们帮衬着卫爱卿,趁早把‘发商生息’的事推行下去,”他叹了口气道:“一打仗就缺银子。”
他这才过了几天稍稍富足的日子,又出了个郑王反叛的事,云骁帝在心里直叹自个儿跟先帝一生太太平平相比真是苦命,什么事儿都叫他摊上了。
卫景平:“陛下……”
他想说,钱庄的事不像榷酒曲令,朝廷下一道旨意就能办成的,这是个慢功夫,要积累客户,积累信用,积累名气……才能招揽更多的商贾富户往里面存钱,库存银子多了才能有本钱往外头放贷……
云骁帝却不肯再多说:“都下去吧。”
从得知郑王反叛的消息后,他一刻都没消停过,嗓子都要冒烟了。
卫景平他们跟随户部的三个老大人一块儿退了出来。
出了皇宫,梅清敏没有回家,立刻回户部筹办转运粮草,甚至还要协助兵部保证军中军饷,赏钱发放等事宜。
留下张永昌和段凤洲围着卫景平:“卫大人,这……咱们该怎么办?”
好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