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你连皇帝在干什么,使的什么套路都看不懂,你还怎么跟他搭档?
“陆先生,顾夫子,”卫景平看着这二位大剌剌谈论韩非的人:“《韩非子》在我朝不是禁书吧?”
顾世安笑道:“那要看谁来讲了,要是择其中‘法治’和‘安邦’来讲授的,便不是禁书了。”
而陆谵生平就是将韩非的学说分为四个部分来著书立说的,其中“驭下”和“集权”是他作为帝师时讲授给帝王的,“法治”和“安邦”的目的则是培养治世能臣的。
陆谵来到龙城郡后先是看了卫景平在此地的经略,又读了他的文章,觉得这孩子可以学这两样了,这才同他商量的。
法治和安邦。
卫景平:“……”
听起来真的好大,这是他该考虑的吗?
但想起了那句话“多读禁书,少受伤害”,又有点心动。
陆谵看他的表情变了又变,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了,就换了个话题:“卫主簿近来在忙什么?”
卫景平说道:“在想养马的事。”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陆谵点点头,越发觉得顾世安没看错人:“可有策略?”
“学生浅薄地以为可以在龙城郡开个马市,”卫景平很理想主义地说道:“等马贩子前来卖马,就选优良马种如河曲马、大宛马的公马和母马等买回来,然后在龙城郡设牧马场,渐渐掌握繁育战马的技术。”
汉朝当年在西北的河西四郡设立牧马场,唐朝在边关设立马市,就是这么干的,经过前辈们的验证,可行。
陆谵听完沉思片刻说道:“听起来可行,或可一试。”他自嘲道:“你经略起边关来比我能多了。”
卫景平赶紧自谦了几句。
陆谵不再强行推销他的韩非之术中的“法治”与“安邦”,而是语气委婉地道:“我看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等遥光选个日子报给柳大人,咱们就把官学开起来,我就倚老卖老每日在官学开讲一节课,你要是有兴趣的,来听一听吧。”
眼前这人毕竟当了二十来年的帝师,且退隐后仍颇受今上宸骁帝敬重,这不听说老师到龙城郡来了,立马派人送了副车驾过来,前日那鎏金的阔气车驾一到,闪瞎了龙城郡这一帮没见过世面的人的狗眼,如今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卫景平赶紧道:“能得先生面授,学生三生有幸。”
龙城郡的官学象峰书院择四月十二日开办。
还没正式开办呢,就有人在卫景平处登记,连一年的束脩都预先交了,生怕晚了占不到位子。
那火爆程度不亚于后世一线城市的网红店开业头一天的盛况。
四月十五日,陆谵头一次开讲,象峰书院如今还是一大片空地的地方人满为患,恨不得人叠着人,卫景平这次哪里顾得上听课,光跟着柳承珏维持秩序,不叫人群出现踩踏等行为已经分身乏力了。
好在陆大儒头一次开讲,也不是讲给他听的。
那日他穿一身宝蓝色直缀,腰中系着镶玄边的腰带,先清清嗓子,手捏折扇,来回走动几圈,等到所在场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名气或者丰姿吸引过去的时候,他竟忽然一拱手,变身茶馆酒肆里的读书人说道:“陆某今日给大家说一段《柳毅与龙女》,躬身众位听书人,知书达理老者多,多少行内老贤人,还有先生和学生,书文戏里我不会,人名关口我不精,出口喉咙不太好,而且声音又不高,敬请各位别说话,有了杂音听不清……”
光这一口顺口溜开场白下来,好家伙,竟一字不打磕绊不带喘气的。
接下来他就开始说《柳毅与龙女》,说到情节悲愤时,如泣如诉,催人泪下,说到喜庆的段子,诙谐幽默,让人捧腹大笑,说到情情爱爱,男女主执手相看时,又叫人面红耳赤。
陆谵绘声绘色地说他的书,一言一语甚是传神,各角色的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跟着情节走,他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又嬉笑怒骂,时而又哭又笑。听众早被他带故事里去了,跟着他哭哭笑笑,好震撼一大名场面。
……
好家伙,敢情顾世安会说书那是师门祖传的啊,且内容连忠君报国什么的都不挨边,全是让人放松的小情小爱,所以他也要学吗?
卫景平在心中好笑地想。
那晚的说书很晚才散场,卫景平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稳,咸州府的樊荣樊秀才就来求给他写一封举荐信,貌似白日里听了陆大儒的说书,特别向往象峰书院,迫不及待恳求一□□的位子了。
卫景平随意考问了他几句,觉得他学问挺扎实,人与其父不同,明显非常老实迂腐没有坏心眼的,于是就提笔写了封举荐信,让他拿着到象峰书院当□□去了。
又过了大概四五天,陆谵又一次开讲,这次并不是在象峰书院,而是在他的毡帐里,讲了一节非常适用的课长袖善舞。
这节课的全名应该叫做《论做官做到怎样才能叫长袖善舞》,一节课听下来,内容详实适用好操作,卫景平直呼陆大儒绝非浪得虚名,乃真大儒!
或许不能叫大儒了,毕竟法家跟儒家还是老打架的,确切一点儿,真高人!
……
四月二十,派往北夷王庭的细作传回来消息,说北夷王室内讧了。
三王子霍恰发动夺权兵变杀死了老北夷王和另外三个不是同一母所生的兄弟,自立为新一代北夷王了。
虽然人家兄弟阋墙自相残杀是个大写的悲剧,但卫景平还是忍不住欣喜:“我觉得绰耶该来找我了。”
那次二人都说要对方再考虑考虑,他觉得这次肯定是绰耶先考虑好。
果不其然,得到老北夷王,自己的老子被亲生儿子干掉之后,绰耶足足顶了三天,嗯,到了第四天才去找卫景平:“那个卫四,我觉得也不是不能给你养马……三年之后吧,我不走了,你看行不行。”
银子还得按照一年一千两的要。
卫景平说:“殿下你都拿出这么大的诚意了,我怎么好不答应你,只是头一年郡里实在给不出你这么多银子,殿下咱们商量个办法,头一年按照600两的银子给殿下,后面一年每年以五分之一的银子递增,殿下算一算如何?”
只要绰耶能撑过第四个年头,以后每年所得银两都比千两还要多,挺划算的。
这办法好叫头一两年龙城郡缓一缓,没那么大的银两支出压力。
绰耶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奈何算不明白,等回去跟媳妇儿用最笨的办法一合计,觉得三五年估计都回不去北夷王庭了,又过了一日,便答应了卫景平。
卫景平这才将开马市和建牧马场的计划尽可能详实地写在纸上,呈给柳承珏看。在去年修了雪道保证了龙城郡的春耕和开挖了浊河之后,柳大人这人变得非常能处,但凡他提出的可能的计策,柳承珏基本上都不打磕绊地举全力支持,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的,当然,前提是他扣着卫景平写的计划书里的字眼看了一遍又一遍,各种推想之后觉得没有疏漏之处,这才答应得这么豪爽的。
要是不切实际地东拼西凑一个给他,分分钟给你驳回来。
“要开马市,须同商贸一起开,”卫景平说道:“一头干活的驴一年吃3.3石粮食,而一头马只是拉车,一年就要消耗掉驴4倍的粮食,甚至连人都吃不上的大豆,也要有充足的供应马儿才能健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