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李蓉抬起头来,掷地有声道,“父皇你为什么就不信我没有刑讯逼供他们?是他们要想害我,要刺杀我,你不怪他们就罢了,你今日竟然怪我?!这两个案子阻力多大父皇心里不清楚吗?我为了父皇,为了心里那点公正承受了多大压力父皇不明白吗?”
李蓉说着,便红了眼眶,她盯着李明:“他们多少人要想害我您明明知道啊,可你还要信他们……”
“平乐……”李明见李蓉一哭,顿时有几分心虚,“父皇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的脾气……”
“我脾气怎么了?”李蓉也顾不上仪态,干脆跪坐在地上,大哭着道,“我脾气不好是不是?我配不上当个公主当个女儿是不是?他们一天天要杀我你还要我脾气怎么好?你是我父皇,你不护着我就算了,你还要同他们一起欺负我。”
“你怎么扯到这些来,”李明有些头疼,“什么欺负不欺负?你如今也是个朝廷命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成什么体统?”
“我不要体统了,”李蓉哭着道,“这官我不当了,你让我回去吧,长乐华乐都过得好好的,我凭什么要趟这摊浑水啊?我为什么呀?父皇你说我图的是什么啊?!”
李蓉说着,抬起头来,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衫:“我这么生死来去,难道不都是为了父皇吗?我不忍看那些世家逼着父皇,我做错了吗?”
这话一瞬砸到李明心上,他看着脚下哭得狼狈的李蓉,一时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心里有几分酸胀,李蓉痛苦哭着,李明犹豫了许久后,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叹了口气,终于道:“你先回去吧,军饷案和秦氏案你别管了。”
“我不管了,谁管呢?”
李蓉低哑出声:“父皇吗?还是太子?或者其他人?谁管这件事,谁倒霉。付出这么多努力,父皇是想再一次低头了,是吗?”
李明沉默着,李蓉撑着自己,慢慢爬起来:“父皇决定吧,儿臣什么都不管了。”
“蓉儿,”李明看着李蓉似是失落的背影,犹豫出声,好久后,他终于道,“那,让裴文宣定吧。他来定罪,你总该放心了吧?”
李蓉背对着李明,好久后,恭敬道:“谢父皇。”
说着,李蓉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李明应了一声,李蓉便擦着眼泪出了门。等出门之后,福来端着茶送上去,笑道:“陛下,殿下终究还是个孩子,还小。”
“以为她长大了,”李明叹了口气,“始终还是年少啊。”
李蓉擦着眼泪,一路走出御书房。刚出了长廊,她就冷下神色来。
今日李明情绪不对,明显对她不满,而陈王氏之事也是早有准备,估计是昨天她刚设伏,那些暗处的人就想出了今日这一出戏。
只是是谁影响的李明?
李蓉思索着,跨门出去,刚出院子,就看见一个青年站在长廊上,他穿着玄色红色压边官服,手持笏板,正静静看着庭院里的枯枝。
听见周边传来声音,他转过头去,看向李蓉,见得是李蓉,他笑了笑,恭敬道:“殿下。”
李蓉没想到裴文宣竟然是在这里一直等着,她顿时有些慌乱起来,低头想去遮掩方才哭过的痕迹,走到他边上去,哑声道:“你怎么没去官署?”
“方才殿下没好好听微臣说话,”裴文宣说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叹息道,“微臣说了要等殿下,殿下根本不放在心上,看来微臣在殿下心中的分量,还是不够重啊。”
李蓉听他的话,不由得笑起来:“你想要多重?”
“不多不少,”裴文宣用笏板轻轻点在心口,“整颗心就好。”
“你胃口也太大了些。”李蓉嗤笑,“白日做梦。”
裴文宣轻轻颔首:“谢殿下夸赞,微臣最大的优点就是,胃口好,野心大,夜里失眠多梦,平日运气上佳。”
不过三两句话,李蓉便被他逗笑了,她轻轻瞟他一眼,挑眉道:“昨个儿不是还要同我分床睡吗?今日不生气了?”
“殿下说笑了,我什么时候生过殿下气啊?”
裴文宣说得平和:“微臣不过就是觉得,要和殿下保持一下距离而已,感情没到那一步,不能白白让殿下玷污了微臣的清白,占了微臣的便宜。”
李蓉:“……”
好得很,脾气大得很。
裴文宣看李蓉面上表情缓过来,他觉得气氛差不多,见周边无人,便轻轻靠了过来,小声道:“我方才去查了,昨夜陛下在柔妃那里留宿,华乐殿下和陛下耍性子,被罚抄女戒十遍。”
李蓉看了一眼裴文宣,裴文宣笑起来:“想必能解殿下之惑。”
李蓉没说话,她和裴文宣一起走在长廊上,她的确是了解了。
昨日她设伏在蝴蝶峡,陈家有了这一次刺杀行动,按理今日应该就可以接着这次刺杀作为谈判筹码,逼着把军饷案和秦氏案定下来。
而那些背后的人必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不愿意让这两个案子定下来,一旦定下来,不仅仅是大批官员变动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批变动的官员里必然又许多李蓉的人要推举上来,李蓉在朝堂上的位置,也就彻底稳固了。
他们怕李蓉站稳脚跟,同时也怕李蓉深查此事,参与刺杀的人也十分惶恐,所以连夜应该达成了什么协议,至少和柔妃达成协议,所以柔妃让华乐作为传声筒说了什么,以至于李明今日恼怒于她。
以李明今日的态度来看,华乐估计也就是说点她办事不利,刑讯逼供官员,太过狷狂之类的话。所以李明罚了华乐,但是这些不过脑子的话,李明放在了心上,故而来找她的麻烦。
在李明对她有意见时,让陈王氏朝堂上来一出自证清白,刺杀这个案子便再难查下去,毕竟目前的“主谋”已经死了,而李蓉手里过的这些案子,再多的证据,在普通百姓的认知里,也都会多了几分怀疑。
无论是为了民意还是为了安抚世家,陈王氏以这样的方式一死,军饷案和秦氏案大概率都无法重判。
李蓉紧皱着眉头,低头往前,没走两步,就听裴文宣恭敬道:“谢尚书。”
李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便见谢兰清站在她面前。
谢兰清看上去颇为高兴,抬手朝着李蓉行礼:“平乐殿下。”
“谢尚书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蓉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哑,谢兰清轻轻一笑:“老臣正要去找陛下,殿下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了?”
“风沙迷眼,”李蓉假作没有听出谢兰清话语里的嘲笑,回道,“既然谢大人还有事,那本宫先行一步。”
“殿下慢一步,”谢兰清叫住李蓉,李蓉回头看他,谢兰清笑了笑,“殿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