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过吗?”李蓉冷静回应着上官雅的询问,她说得异常认真,“我想得很清楚,我不在乎别人,我也不需要别人在乎我,我这辈子让我在意的人过得好好的,我自己有钱有权,想要谁在我身边就让谁在我身边,我一辈子想得清清楚楚,我要怎么过一辈子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上官雅听着李蓉回话,有几分震惊,李蓉放下笔,似乎是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同上官雅说这些。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站起来,让自己尽量冷静一些:“我明白,你们觉得所有事都该有个结果,裴文宣要这个结果逼我,你如今也要逼我,他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想付出又希望他在我身边,”李蓉说着,又停了下来,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语调,让自己和平日看上去没什么不同,“我知道,这就是自私,不管我对他再好,给不了他想要的,就该把一切说清楚,不该留。”
“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李蓉说得理智,语调都没有半分起伏,“是我心里一直在逃避他的感情,所以凡事都要往不好的地方想。今日但凡我多留几分心,也不至于伤害他。我应当同他道歉,也应该同他说清楚,我不能自以为是的对他好,觉得这样就可以弥补他给我的付出。他要什么,我得给什么,给不了,我得说清楚。你不必说了,我回去。”
上官雅愣愣听着,李蓉果断摔袖,便出了门,上官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殿下。”
李蓉顿住脚步,上官雅回头看她:“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要同他在一起呢?”
李蓉没说话,她背对着上官雅,好久后,她平静道:“回吧。”
说着,李蓉便提步走了出去,她上了马车,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一个人的空间将她吞噬的刹那,她捏紧了手掌。
她反复张合着手心,调匀呼吸,把自己所有涌出来的情绪又逼回去。
这些都是小事,不必在意,她不该为这些事乱了分寸。该解决的就该解决,不应该拖着。
她所有理智都在控制着她,然而某一瞬间,她就会涌出上官雅那一句询问,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同他在一起呢?
为什么呢?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一次当她幻想未来时,她就会不经意想,他们会在一起多久,他们会不会分开,在一起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分开之后又要如何。
她见过她母亲坐在北燕塔里一坐一夜的时光,她见过宫廷里无数女人得了许诺又因种种别离的模样,她牢牢记得十八岁那年她听见裴文宣说那句“我放不下她”时内心的屈辱和对自己的厌恶自责,也清晰记得她试探着询问苏容卿“我可以同他和离”时苏容卿跪在她身前那一刻的茫然无措。
那些过往都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从不肯将这样屈辱的一面拉扯出来给其他人看。
她只愿所有人眼里的李蓉,哪怕傲慢,也绝不低头。
她在回顾过往时一寸一寸冷却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后,马车停下来,她听见静兰在外恭敬出声:“殿下,到了。”
李蓉在马车里缓了缓,才应了声,她伸出手去,由静兰搀扶着下了马车,冷风轻轻吹来,有一阵无端的寒意卷席了她,她站在公主府门口,扬起头来看着那块金字牌匾,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上一世的公主府。
她记忆里的公主府,一直阴冷,安静,哪怕有苏容卿跟在她身后,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陪她走过所有角落,可她也会觉得有彻骨的冷翻涌上来,渗进她的骨子里。
可这一世的公主府,她从来没这么感觉过。
苏容卿在她身后时,像是她的影子,另一个她,他们太像,一起埋在这公主府里,死气沉沉,没有人比苏容卿更了解她,可正也是如此,他们一起沦于黑暗时,谁也救不了谁,只能一起沉沦。
而裴文宣不一样,他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站在她背后,她就知道他的存在,她能清晰感知到,有一个人,无论她沦于任何境地,他都能伸出手,将她拉出来。
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又无可抑制地渴望,所以明知自己身处于烂泥,她还是会忍不住朝他伸出手。
可她清楚知道,自己的感情就是一滩沼泽,她向裴文宣伸出手,不过就是把一个岸上的人,拉到沼泽中和自己一起溺死。
她会毁了裴文宣。
她的敏感,她的多疑,她的自私,都消磨这个在感情上怀以最美好期盼的人,然后让他一点点变成和她相似的人。
李蓉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然后她就看见站在长廊上的青年。
他身着单衫,外面披了一件纯白色的狐裘大衣,静静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银霜挥洒而落,李蓉停在长廊入口,她没敢上前。
裴文宣轻轻侧头,便看见李蓉,他们隔着一条长廊,静静凝望。
看见李蓉那一刻,裴文宣也说不出是怎么的,就觉得心上有种难言的刺痛泛开。
他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上一世的李蓉,她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冷漠又孤傲的模样。
他们两谁都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
好久后,裴文宣先笑起来:“殿下回来了。”
“嗯。”
李蓉应了声:“还没睡啊。”
“有事放在心上,想等殿下回来问,便一直等着了。”
“你问吧。”
李蓉仿佛答得坦诚,仿佛已经做下决定,便无所畏惧。
裴文宣看出她的情绪不对,他顿了顿,还是道:“今日殿下最后提及上一世同我发火,我见殿下似乎是伤心了。殿下性子向来内敛,能说那样的话,应当是因上一世的事伤殿下太深。我知道问这样的话不应该,可我还是想问一问殿下。”
说着,裴文宣认真问她:“上一世我伤了殿下,是不是无论我如何解释,殿下都难以释怀?”
“不是,上一世的事情,你解释得很清楚,我也放下了。”
李蓉垂眸。
“那殿下今日说,不是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感情被践踏过,也不是我一个人觉得自己可怜过,又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都应保持理智。”
就像她当年一样。
听到这话,裴文宣动作僵了僵,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觉得有些荒唐,想说什么,又克制住自己,最后轻笑出声来:“殿下始终还是殿下,是微臣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