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家宅院出来,进将军府,过抄手游廊,一路行至前院。
前院无人居住,阿昌不肯搬入,只住偏院,却每日叫人仔细打扫落尘,除此之外,一动未动。
崔令鸢打量着院落。
这儿,她来过一次。
审讯那人证时,她记得那人证对她出言不逊,她与沈祉皆冷目不意,对方却将证据带着侮辱性质狠厉掷向那人。
对方维护她,她十分意外。
进了前院后,阿昌便格外沉默,一路都无话,直至到了书房门前。
“娘子请进。”阿昌并不进去,只在门外踌躇。
崔令鸢便也不叫婢子们跟着,自己推门而入。
门扉在身后被阖上。
因着陈设格外简单缘故,此处光线十分敞亮,仍保持着她来那日的模样。
崔令鸢不解阿昌想让自己看什么?
这儿除了些书画,其余什么也没有。
连个贵重些都摆件也没有。
她目光落在书架子上,总不可能是这些。
崔令鸢走至案前,案上一方砚台,笔架上枕了一支狼毫,沾了墨迹,但已经干硬得一碰就簌簌碎落了。
她忙收回手,却又在案边的瓷缸里发觉了一叠书信字纸册子一类。
她拿了出来。
既有阿昌的默许,想来这里面的东西是随她翻阅。
她先将底下散乱的整理出来,随意翻了翻,全都是从长安寄来的书信,笔迹缭乱,力透纸背——是崔令窈的质问。
想来,这是还没休妻前的书信。
又从字句焦躁中可见,对方一信也未回过——说不定,连拆也没拆过。
崔令鸢想到崔令窈一面不愿和离,一面与侍卫偷欢,一面谴责沈晏的冷待,心头一阵莫名恶心。
沈家为何厌弃她,人所共知,却装得如此无辜。
她将这些信件随手搁置,又拆那几卷画筒。
画卷徐徐展开,都是些水墨狂涂,描绘朔方山色,亦有周边的几处郡县,这其中还夹着一副长安骊山——
等等!
这画上人是!
她记得清晰,自己学武时嫌府里操练不开,又嫌乐游原曲江人多眼杂,便带人出城拣了骊山脚下荒无人烟处苦学。
竟然,被人撞见了么?
那画写意并非写实,可她依旧一眼认出自己,那绯红颊,那倔强欢欣神色……
崔令鸢目光落在最后一卷未展画册上。
她无端生出些踌躇,要继续看吗?
手却已经覆了上去。
随着画卷展开,那是唯一一幅工笔仕女图。
崔令鸢呼吸猛地一窒。
这画必定是极用心,才传神至此,又必是被藏匿至深,才悉心保存如新。
可他们满打满算才不过见面五次。
那些过往不愿细想的东西尽数涌了出来。
屋内没生碳炉,很冷,眼前却有热雾,一点一点蔓延至心底,似被蚁虫窒满,抽疼。
她并非动情,只是忍不住遗憾,又深知最好结果不过如此。
不,不是——
她想起崔令窈叫嚣着,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