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几句话想跟殿下说,不知殿下可否方便?”司马光问道。
赵兴很想说自己不方便,但是看司马光这架势,即便这次能够打发走,后面也得经常来烦他。
兴许有人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臣子而已,有那个胆子敢缠着太子么?
别的朝代这样的人不多,但是宋朝并不少。
因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原因,宋朝的大臣对于皇帝太子尊敬是尊敬,却少了别的朝代那种对于皇权的畏惧。
特别是司马光这种性子执拗认死理的人,一旦他觉得是对的事就会去做。
“随孤上马车上说吧。”赵兴指了指马车说道。
“是!”司马光应道。
赵兴带着司马光上了马车,他的马车十分宽敞,差不多有十个平方,高两米多,跟个小房间似的,人在其中行走,都不需要弯腰。
马车内有个隔间厕所,外间则布置的和一个小客厅一样。
上首放着一张紫檀罗汉床软榻,两侧各放着一个青铜香炉,缕缕檀香飘出,很是好闻。
赵兴来到上首软榻上坐下,招呼司马光坐下,等宫女奉上茶水,赵兴就把人打发下去,只留下了三水在旁伺候。
“君实所作的《汉高祖斩丁公》《甘罗》《范雎》《秦坑赵军》等文章,孤也曾拜读,一直想和君实探讨一二,却未得到机会。孤有一些疑惑,君实可否为孤解惑?”赵兴微笑道。
这些文章他确实看过,不仅是司马光的,像范大相公和三苏一些名人的文章,他闲暇之余都看过一些。
司马光写了很多关于历史人物、典故的文章。
文章中还添加了一些他对那些人物、典故的看法。
流传后世的《资治通鉴》,如今虽然还未编纂出,却也有了一些影子了。
不过赵兴提这个并不是真想和司马光探讨这些的,而是想转移话题。
赵兴觉着文人嘛,对于自己的文章诗词这些,多少还是有些自得的。
自己一个太子,先是夸赞,又是请教的,司马光高兴之下和他讲讲也正常。
等聊一会,自己再找个借口,就能把司马光给打发走了。
“臣这次来是有别的事情和殿下说。殿下能读臣的文章是臣的荣幸,殿下若是有疑惑,臣可以时常去东宫为殿下讲解。”
司马光并没有被赵兴一阵彩虹屁给弄得忘乎所以,相反十分冷静。
赵兴闻言无奈道:“不知君实有何事要与孤说?”
“殿下,祖宗之法不可变,请殿下将青苗法废除!”司马光说道。
赵兴眉头微皱,说道:“《周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变法乃自强之策,计万世之安,非变通旧法,无以为治。孤认为无百年不变之法,君实以为然否?”
“殿下也说无百年不变之法,这说明变法与否并非关键。春秋礼乐崩坏,则天下大乱。臣也知道大宋积弊甚多,然解决积弊非变法才可。臣认为解决积弊的关键,还是在于治人,若是人人遵守规矩,政策好坏与否,并不重要,殿下以为然否?”司马光说道。
赵兴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为了想说服司马光,而司马光这番话也是一样。
司马光没有被赵兴说服,赵兴自然也不可能被司马光三言两语给说服。
赵兴对司马光的印象并不好,而这个印象来源于后世的历史。
赵兴对宋史不甚了解,对于司马光的大概印象就是为人迂腐,守旧,不懂变通。
然而司马光刚刚那一番话,让赵兴对于司马光有了不同的了解。
在赵兴原本的想法中,司马光应该是守旧才反对变法的。
但现在看来,司马光并不是特别的守旧。
变法是为了解决积弊,在司马光看来,解决积弊不需要变法。
积弊的原因不是法而是人,所以变法不如治人。
只要让官吏守规矩,那么即使是坏政策也能改为好政策。但是如果官吏不守规矩,那么好政策也会变成坏政策。
这点赵兴其实也是认同的,但又不完全认同。
在赵兴看来,王安石和司马光虽然政见不和,但是两人的目的都是想解决大宋的积弊。
只是两人都太过极端了,王安石只想着通过制度来解决,而司马光则光想通过吏治来解决。
赵兴觉得,两者综合才是最好的办法。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完善的制度,人不变,始终是有空子可钻的。
而一味的吏治,却不更改一些制度,动作就不可能太大,更不可能有什么效果。
两人都有些理想当然,偏偏又是个性子执拗的,难以听进他人之言。
这些赵兴并没有跟司马光说,通过刚刚简单的交流,赵兴能够看出,司马光这种人思想已经定格了,并非三眼两语能够说服的。
沉默了一会,赵兴说道:“青苗法不是变法。”
“呃…”
司马光被赵兴这句话给弄懵了,但是仔细想想,青苗法确实不属于变法,因为以前没有,谈何变?
青苗法认真说起来属于新法,若说不能增加新法,好像并没有这个规定。
历代皇帝,在不更改祖宗规定的前提下,也都增加过一些新法。
赵兴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在其位,谋其政。变法与否不该君实操心,君实你和孤说这些,有些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