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近日来府邸周围一直被官兵包围,晋王府内也是人心惶惶,夜里大门的门房也不知道哪里偷懒去了,正好中了之儿下怀,他悄悄把大门旁的小门打开,外边守卫的官兵有些奇怪,看到他伸出头来,小声说道,“烦请通报卫国侯一声,就说晋王府的世子想见一见他。”把守的官兵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不敢怠慢,一级一级的传上去。
消息传到王璀府中时,已经是深夜,王璀并没有休息,他正在书房与王耀和朱平藩商议事情,传话的军校进来,看到两位王爷在,正在踌躇要不要报告这件事情。王璀看出他的犹豫,“有什么事但讲无妨,二位王爷都不是外人。”军校只能如实相告,“晋王府的小公子托人捎话来说想见主公一面。”王璀有些意外,“我知道了,下去吧。”军校告退。王璀遂起身,对王耀和朱平藩说,“我要出去一下,你们也回去休息,我们明日再议。”说罢便一阵风般走了。王耀嘿嘿一笑,“儿子还是比什么都重要。”朱平藩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王耀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平藩心里想,李黛和王璀倒是暗度陈仓玩的不错。
王璀悄悄到晋王府接出之儿。因为已是深夜,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二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气氛有些尴尬。王璀问之儿,“之儿都知道了?”之儿点点头,“但是我还想亲自听侯爷说一说。”这一声侯爷叫的王璀心中有些酸楚,他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说,“走,我们去个地方。”
王璀所说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都城的城楼。城楼在暗夜之中庄严肃穆,甚至有些吓人,城楼上火把通明,最近局势紧张,关系着都城进出的要道城门自然也是防卫的重中之重。城墙上依然插着王氏的黑金旗,随着威风摆动,一如五年前之儿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样子。王璀带着之儿爬上城楼,站在城楼正中间,远处黑暗中的望川影影绰绰。“之儿五年前应该也是自望川而来。”王璀将之儿带入深深的回忆中。之儿点头,“我就是那一次第一次见到您和您的黑金旗。”“自古城门就是迎来送往的伤心之地,对于我,它更是不可触碰的软肋。”王璀描述着自己的内心,“当年,我谨遵叔父之命,拒婚于你母亲,为了家族大业,去北境从戎。那一日,大雨磅礴,你母亲追我到城门,我永远都记得她的泪水,她最爱的粉色宫装陷于泥泽,她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在大雨之中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她说她有了我的骨肉,我当时心里翻江倒海,但是我只能告诉自己,这只是黛儿为了留住我耍的一个小心机,所以我转身决绝而去,这一个转身,埋葬了我今生唯一的爱恋。”“可是您到底是抛弃了我们。”之儿有些意难平。王璀看了看之儿,“我的儿子,今天我的这些话今生只会在今夜说这一次,包括你阿娘都不会听到我的这些话。你长得特别像我,不得不说老天待我王氏真是不薄,你还小,还不知道出色容貌会带给你许多女子倾慕,你会骄傲自满。但是当你真正失去了你真正爱的那个人时,你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我那时觉得,自己走了,黛儿可以另觅佳偶,她性格开朗,自然也会过得快活。但是我初到北境,一个人浴血沙场,她的消息时不时传来,她去了南都,嫁给了明乔,生了儿子。明乔是个非常好的人,我替她高兴,但是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如同小虫子般每夜啃食着我的心,让我寝食难安,渐渐的我习惯了这种心灵的凌迟。我觉得我已经走了出来,直到有一次我受了很重的伤,我觉得自己要死了,疯了一般让我的副将去找糖花生。我就是靠糖花生活了下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子曾经对我一点一滴的好,一点一滴的爱都已经融入我的骨髓。包括十年后,我在这城门之上一眼就认出她的鱼形佩,包括我在雨中还给她的那一块,可能今生都不能忘了。”之儿听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自己眼中大英雄般的男人有点可怜可悲。
王璀继续说,“一个人是有多面的。我很感谢上苍能让我找回你,能让我和你们母子过了这几年的太平日子,虽然这日子也有裂痕,并不是如最初你们完美。但是也足够了。我和黛儿的错误在于我们生在两个对立家族,生在王室贵族之家,这是我们都无法逃脱的命运枷锁。我知道你知道真相会恨我,我也不一定可以招揽到你这个如此优秀的继承人。但是你要好好想一想,做为家里的男丁,申泽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他不善交际,他可以保护你们安危,但是不一定可以周旋世事,而你母亲,亡国公主,她又一定不会妥协,处境一定是愈发艰难,又靠谁保护这个家,保护明玉,保护玥儿。当然,你可以恨我,鄙视我这是在逼你。但是作为男人,你要知道自己的责任。男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荫妻庇子,你觉得你可以作为一棵大树让你母亲依靠吗?反过来说,将来作为储君,也并非如世人想象那般快活,你觉得你皇帝舅舅如果只是个公子哥,他的日子是不是更加逍遥。以后,你会面临无数次象我当年那样的抉择,你也会做出很多委屈的决定,你也要好好想想你是否可以接受这样的选择。”王璀最后搂着之儿的肩膀,颇有深意的说,“你看着望川,众人仰望京师,山河尽收眼底,但是也有人想让它为忘川,相忘于江湖,一切都是人心,是命运的选择罢了。所以,儿子,一切并不着急,你好好想一想我的话,再告诉我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