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小孩都围在打谷场挑黄土里的碎石子和杂物,挑干净了才去溪边打水来泼在黄黏土上,又赶了寨子里的的几头老牛去黄土堆上踩了一下午,总算是把黄泥给踩得烂软了。
入夜制瓦胚是来不及了,秦筝索性让人把牛拴在黄土堆附近,再把黄土踩上一个晚上,明天粘性只会更好。
黄黏土越细腻越软烂,制出来的瓦胚才结实。
秦筝回家用饭时,得知楚承稷还没回来,想起今日官府攻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知他们肯定有不少事得商量。
秦筝一碗面吃完,前不久才跟她分开的林昭就赶过来了,神神秘秘道:“阿筝姐姐,我哥他们又碰上了难事了。”
秦筝想了一下当前的局面,官府攻不上来,能让林尧他们急的,就只有粮草了,她问:“粮草出问题了?”
林昭重重点头:“我晚间回去,听见武三叔和王彪哥他们长吁短叹的,说军师提议在后山修一条索桥运送粮草,但咱们寨子里没人会,而且两山壁间隔着十几丈的距离,的确是没法修索桥。”
秦筝一听说是楚承稷提议的,神色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他是看自己死活不承认修栈桥一事,这会儿拐弯抹角地借林昭之口来问她会不会吗?
秦筝抹了一把脸:“这个难度确实大,要建索桥,别的不说,对铁索的硬度和韧度要去就很高,普通铁链根本承受不住,而且修索桥的工期也长,只怕来不及。”
林昭“啊”了一声,眉心锁了起来。
秦筝想了一会儿,道:“不过也不是非要修索桥才行,如果只是运送物资,修索道比索桥省事得多,唯一的问题还是出在铁索上,必须得有精度足够的铁索。”
林昭也知道这次的事的确超出他们能力范围了,跟秦筝说了一会儿话,让她好生歇着,就回去了。
秦筝回屋后,摊开手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
她不同楚承稷坦白,楚承稷不好直接问她。可让她同楚承稷坦白的话,秦筝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我其实来自未来?只是在这异世借尸还魂了?
有书中太子妃死后还被当做祸国妖物鞭尸的实例在前,秦筝还没勇到那程度。
编出个可信些的谎话糊弄楚承稷?他之前不追问自己,就是不愿意听谎话,若撒谎骗他,无非又是把人家的真心践踏一次。
秦筝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想起上午的事,哀嚎一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满脑子都是这些糟心事,睡是睡不着了,秦筝记着楚承稷有件被水匪砍破的衣服,自己那次只缝了几针,戳到手指就放箱子里没管了。
楚承稷给她买簪子又买镜子的,反观她倒是没给他准备过什么礼物,帮忙缝个衣服,也算是一片心意了吧。
秦筝从床上坐起来,去放衣服的箱子里找出那件袍子,在蜡烛旁穿上针线后,开始找衣服上的破口,可翻了半天都没找着,她不由得有些疑惑:“我记得这衣服破了好大一个口子来着,怎不见了……”
她仔细瞧了瞧,终于在肩背那里瞧见了一道三寸来长的缝补痕迹,因为补丁处的针脚下得又密又齐,她先前错把那条补丁当成了袖子的缝线处。
补丁排头的那两针缝得歪歪扭扭,像是蜈蚣脚,正是她那天缝的。
秦筝幽幽叹了口气:“卢婶子已经帮忙缝好了啊,怎么不把我先前缝的那两针拆了线再缝。”
这对比未免也太惨烈了些。
心头却又有些疑惑,卢婶子平日里鲜少进她们屋子,更不会乱翻她们东西,何况还是放衣物的箱子。
不过若不是卢婶子缝的,那整齐细致的针脚,这院子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秦筝没想出个名堂来,正准备熄灯时,门外响起了卢婶子的声音,“娘子,你睡了没,先前赵大夫开的药,我给你煎了一碗。”
说起这安神的汤药,秦筝第一次喝,还是水匪攻打祁云寨的前一晚。
秦筝开门把药端了过来,道:“多谢婶子,不过以后这药不用给我煎了,我睡得挺沉的。”
卢婶子笑着应好,见她桌上还放着衣裳和针线,劝道:“大晚上的,别做针线活儿了,伤眼睛。”
说起这个,秦筝还怪不好意思的:“我本来想帮相公缝一件破衣服,怎料婶子已经帮忙缝好了。”
卢婶子神色怪异起来:“我没帮忙缝补过衣裳。”
秦筝一怔,拿过桌上那件袍子给卢婶子看:“婶子莫不是记错了,就是这件。”
但卢婶子笃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缝的,婶子说实话,我那针脚下的,还没这好呢。”
她看着秦筝,有些不忍心,又有些恼怒道:“娘子你不在的时候,有天我下地回来,倒是瞧见山腰上王家那丫头哭着从门口跑了。”
秦筝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一张妍丽的面孔愈显清冷,却丝毫没有狼狈和伤感,只道:“原是这样,多谢婶子了。”
卢婶子心情复杂地叹了声,“娘子你别往心里去,那丫头哪哪都比不上你,平日里我也没瞧见军师同寨子里哪个姑娘多说一句话……”
“我省得。”
秦筝浅笑着打断了卢婶子的话,“天色不早了,婶子早些歇着。”
卢婶子一颗心又替这对小夫妻揪了起来,这都叫些什么事?
合上门,秦筝瞥了那件衣裳的补丁,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越看越扎眼。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楚承稷谈谈了。
……
楚承稷回来已是半夜,屋中没点蜡烛,但对他而言,点不点烛火差别不大,一推门就能瞧见秦筝单手支着头坐在桌旁,像是睡着了。
怎么睡在这里?
楚承稷眉峰轻蹙,动静极轻地掩上房门,走近看着她手肘撑着的那颗摇摇欲坠的脑袋,心底有个角落猝不及防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