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尘起来的锐利,总是比露在表面的锋芒可怕得多。
他出神之际,太子缓缓道:“只是内子受了惊,不知寨中大夫是否方便,想为内子请个脉。”
林尧忙道:“这么大动静,赵叔应当也是醒了的,我差人去唤他过来。”
秦筝刚想说不用,突然意识到太子可能是要同林尧密谈什么,便没做声,跟着林尧叫来的仆妇下去了。
她身上的衣服沾了血,脸上也有血,仆妇引着她去洗了把脸,又问她要不要沐浴。
秦筝到寨子里后就忙着照顾快没命的太子去了,都没怎么拾掇自己,闻言便点了点头。
她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后,老大夫才被人叫过来,给秦筝号完脉,开了个补气血的方子。
秦筝想起太子私下改了药方,试探着问老大夫:“大夫,您给我夫君开的方子,若是煎药时白芨减了一钱,仙鹤草加了三钱会如何?”
老大夫捋着山羊须道:“这两味药都是治咯血伤血之症的,白芨利外伤生肌,仙鹤草利内伤,可截疟补虚,以防脱力劳伤。但是药三分毒,若一味地加强药性,短期内是见效神速,长此以往,却极易败坏身体,届时便是想找补都来不及了……”
说到此处,大夫突然顿了顿,问秦筝:“夫人为何问起这个?”
秦筝敷衍道:“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仆妇送走了老大夫,秦筝走出房门看了一眼对面主屋还亮着的灯,知道太子和林尧还在议事,心口却有些沉得慌。
听老大夫解释了药性,再想起太子夜里突然发起的高烧,她自然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逃亡的一路,太子时常冷静到让她忘记他是个亡国太子。
但那几个西寨人招供的话,却让秦筝深思起来,林尧看重太子的武艺,想拉他入伙,那么太子会不会也想借两堰山的势力东山再起,打回汴京呢?
……
死在主屋的三个西寨人已经被拖了下去,血迹都清理干净了。
还有气的那个,是林尧审讯完后,亲自杀的。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太子,终究是给出了自己的筹码:“林某知晓程兄绝非等闲之辈,程兄若愿入我祁云寨,今后祁云寨便多一个三当家!”
太子浅饮一口温茶,并不言语,此刻他收敛了所有的戾气,一身矜贵清冷,又成了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林尧见他不为所动,继续道:“祁云寨如今虽分东西两寨,但假以时日,我必将西寨合并回来,何老贼和他那义子我暂且动不得他们,程兄若肯助我,吴啸那厮届时任凭程兄处置!”
怕太子担心官府围剿,他又道:“青州地界内,匪类虽是他盘龙沟的水匪一家独大,但两堰山地势险要,便是朝廷大军前来,也攻不下祁云寨!”
林尧说了这么多,太子终于放下茶杯,狭长的眸子半抬,“寨主想拉程某入伙?”
他笑了一声,“那程某总得知晓寨主志向何在。”
在林尧疑惑的目光里,他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出一大一小两个圈,眸色在烛火下也漆黑摄人,翻滚着整个大楚夜幕里的风云:“是小小一个西寨,还是青州匪首,亦或是……封候拜将,彪炳青史?”
第14章亡国第十四天
一直到林昭大闹西寨回来,主屋的门都还没打开。
报信的人在院中说二当家的义子被林昭打得不轻,肋骨都断了三根,二当家亲自带着他义子来东寨讨说法了,人正在祠堂等着。
秦筝在屋内将这些话听得分明,照顾她洗漱的仆妇直接朝外“呸”了一声,骂道:“西寨那群狗娘养的,大小姐落到水匪手中就是被那姓吴的害的,他们又在庆功宴后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倒是还有脸来讨说法?”
秦筝只听喜鹊提过一句林昭落入水匪手中跟西寨有关,倒不知也是二当家义子下的手,她试探着问那仆妇:“阿昭落入水匪手中也跟吴啸有关?”
仆妇提起吴啸就没好脸色:“可不就是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大小姐同他们一道出去劫镖,怎地就大小姐一人被水匪活捉了?八成是那群狗东西跟水匪联手做的套!”
秦筝听得这番话若有所思,她和太子今夜遇刺,或许幕后主使当真是吴啸,但林昭落到水匪手中,只怕吴啸是听二当家的命令行事的。
毕竟若只是吴啸动了林昭,林尧绝不会隐忍到现在。
二当家动林昭的目的倒也不难猜,水匪或许会以林昭做挟,逼迫林尧做什么不利于祁云寨的交易。
林尧若是带着东寨的人跟水匪拼个鱼死网破,那么二当家就能坐收渔翁之利。林尧若是忍了下来,二当家煽风点火,也能动摇东寨的人心,方便他上位。
就算林尧不顾大局,要为林昭讨回公道,二当家把吴啸这个替死鬼一推出去,自己就摘得干干净净。
所以,林昭这步棋,对二当家而言怎么都是百利无一害。
林尧就是明白这一点,才隐忍了下来。
只是二当家怎么也想不到,会杀出她和太子这个变数,不仅救了林昭,还让林尧轻易劫了水匪的货物,东寨此次赚得盆满钵满。
主屋那边传来的“吱嘎”开门声打断了秦筝的思绪,她听见林尧冷笑着说:“何叔要讨说法?把那三具尸体带过去吧,我倒要看看,是谁给谁一个说法。”
东寨的人很快去安排。
秦筝却有些疑惑,三具尸体?
不是还有个没断气吗?
她想起太子那狠佞的一脚,突然打了个哆嗦,该不会是太子下脚太重,那人躺了一会儿直接没气了吧?
秦筝觉得自己真相了。
若是林尧没有亲自审出幕后主使,太子给他说幕后黑手是吴啸他会信吗?
他们在屋子里谈这么久,又谈了些啥?
秦筝觉得自己心里跟只猫爪子在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