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放开了他。
他是疯了?还是记不得了?以柳信的功力,和她一样,只能以饮剑自戕的方式,才能结束生命。
她听见了他万念俱灰般的声音:“我恨你,你占据了她的身体。”
柳信推她一把,与她换位,向悬崖跳去……
梁双顿时神经紧绷,她想也没想,也跟着跳下去救他。
她换位思考,是啊,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爱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吧?
原来的那个人,当是不辞而别,且没有后续。
这是他无疾而终的一场暗恋,也该就此结束了。
梁双本已经触碰到了柳信的手,却被他一推,又再次远离了。
她拼尽全力去靠近他,像一束光,像一场烟雨下的长河。
她接住了柳信:“你是笨蛋吗?武力高强之人,除非饮剑自戕。”
柳信睁开双眼,瞳孔一震,显然忘记了这个重要的事情。
“哐”一声,两人重重地摔下悬崖,梁双全身疼痛,她故意将自己作为他的垫背。
她缓缓闭上双眼,头脑像断了片,记忆忽明忽暗,眼前一片漆黑。
“你醒醒?”柳信似乎慌了神,“你死了我徒儿怎么办?”
黑暗中,她只觉得被人挽入了怀中,有一刻温暖涌进全身。
她伸手触摸,似乎摸到一个模样好看的脸,她笑了笑:“答应我,不要死,也不要饮剑自戕,做不到的话,你的剑就交给我保管。”
“为何?你为何要救我?!”柳信瞬间哭出声,泪如雨下。
空气中弥漫着湿冷与落寞,整个世界一片灰暗,哀泣的声音不止。
横云、星落,白鹭终于离开了悬崖。
她只觉得好累,好想睡一觉。
他身上的蛊毒又在发作,他轻抚她的脸。
他从她荷包里拿出血魔之石的碎片,一口服下。
他重重倒地。
灰色的雪掩埋的地方,是他过往最终的归途。
那世界漆黑,就像他的内心,总有一片黑暗的境地。
悲痛的回忆折磨到无可救药,他抓起最后一根稻草,本来,他就该死亡。
她大概是黑色世界的一缕光,朝他款款而来。
她在黑暗的幻境里,只听见,他说:“谢谢你……”
无数面镜子包裹着她,她找不到自己的模样,连镜子里的景象也是一片漆黑。
灰色的雪,最终留于时光的彼端。
阳光坠落北云沼,初冬的第一缕光落入这凉城。
但阳光并不温暖,只是照耀着一潭池水,那池水显得格外清澈。
他推开了门,将草药扔进药罐中,熬煮了好几个时辰,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药罐子片刻,似乎是在想一些事情而想得入了神。
她的腿应该是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她扶着栏杆,早知道就不应该冲动去救他,现在倒好,自己受了重伤。
他披着长发,慵懒地望向门外,眼神愕然,他向她走去,搀扶着她:“你伤势未愈。”
“知道。”
“药马上熬好了。”
“嗯,”她叹了叹气,“我这腿能好吗?”
“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冷漠地抬起药罐,将药水倒入碗中,递给她。
她无奈地笑笑,接起了碗,一口饮尽,药味令她连连作呕。
“我啊,曾经也很想死,我现在不愿回忆起过往的事,是因为,我只想活在当下。”她说。
他默然不语。
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像是落了万般流光,如此动人心弦。
她见他一言不发地离开,连忙追上,却怎么样追不动他:“喂?我行动不便,你好歹搀扶一下我回房间吧?”
他听后又折返回来,眼神迷离:“嗯。”
他想都没想,将她横抱起来。
她坐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只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风度翩翩却又带着点戾气。
这段时日来,他的血魔之蛊已经解毒,身体状况也好了不少,他的心情也沉静下来,再也未提他徒儿的事情。
她活动了筋骨,能感受到腿部伤口愈合的痛痒感,她问:“你为何突然不想死了?”
他只说:“你救的。”
“唉,”她神气地躺下来,“有些人,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朝她瞥视,似乎在说她有病。
他梳了梳自己的长发,动作娴熟地将长发挽起来,插入一根木簪。
手里还混合着草药的味道,他径直走向她:“我想通了,我之前爱的是我的执念,仔细想想,若我那徒弟真回来了,我还有些忧虑。”
“忧虑什么?”
“她会继续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笑了笑:“你想通了就好。”
他冷笑一声,双手轻抚她的肩膀,仔细观察着她:“我那徒儿从来不会为我着想,更不会出手相救,她讨厌我管着她,所以恨不得我死。”
居然有这回事?梁双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你救了我,是因为想要什么特别的回报吗?”
“什么特别的回报?我没想这么多啊。”她一脸茫然。
他瞬间将她搂紧,她的身上多了一些温热,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好感?”他问。
“神经病吧?”
“那为何出手相助?”
她沉默了片刻,要不是情急之下与他共情了,她也不想救他。
“你以为我想救你啊!我的腿怎么补偿?”
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竟然莞尔一笑。
“你想要什么?比如以身相许之类的?”
……
“滚!”
梁双用一股内力将他顶开。
柳信瘫坐在地上,吃痛地起身,尾椎骨好似要断了般。
他突然发现,这个女孩和他徒儿的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徒儿那里会这么凶他?不仅如此,他徒儿一点也不关心他,更不会因为他的话而气急败坏。
回想起来,柳信从没有跟季凉镜说过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就算说了,那个女人也不会给出明确的答案。
季凉镜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可不少。当初求他收留,求他当她师父,她皆用了苦肉计。
然而,他眼前的这个假徒弟,向来冷傲,不会求人帮助,不但如此,她甚至义无反顾地去救助别人。
他叹了叹气,神色幽幽地看向梁双。
忽而一阵风吹过,吹乱了桌上的陈设。
柳信慌忙接住落下来的花瓶,心慌了一瞬,手空了,“哐当”一声,最终花瓶支离破碎。
他的心也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