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扒手”相对应的另一项技能,名为“剪绺”。
扒手只能盗取开放口袋中的钱财,穷人一般会用这种开放的口袋,讲究一些的富贵人家,都会使用挂在或者系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不是开口的,揣在怀里或者简单挂在腰间的还好,若是紧紧的系着,只有将系带剪断,才能得手。
这就促使盗贼们自发的研究起了剪绺的手艺,将两片薄薄的刀片,粘在食指和中指上,用来剪断荷包的丝绳。
对于小毛贼来说,这是很难的手艺。
但对大浪淘沙,层层闯关到这里的盗门精英,这是最小儿科的事情,这一关,十个人中,竟然没有一人淘汰。
所有人都顺利的剪断了假人身上系荷包的丝绳,顺利拿到荷包。
就连那黑袍老者,都有些欣慰的说道:“不错,老夫以为走到这一步,能剩下三五个就算多了,没想到居然剩了十个……”
他身边的蒙面首座也笑着说道:“他们的本事,都足以胜任首座,就看最后一关的‘对买’,谁更胜一筹了……”
李诺的一身技艺,传承自盗门前护法,自然也是最终留下的十人之一。
最后一场比试,名为“对买”。
盗门六艺,说白了就是两种情境下的盗窃。
翻墙,撬锁,排塞,为入室盗窃必备技能。
扒手,剪绺,对买,针对的是街头行窃。
最后一项“对买”,指的是用同等重量的东西,偷偷替换他人的财物。
别人上街揣着坠着沉甸甸的荷包,忽然之间没了,哪怕没看到贼,也能感受到重量的变化。
但如果能在盗窃的瞬间,替换上同等重量的物品,那么被发现的可能就很小了。
但这一项对技艺的要求很高。
首先,得根据荷包下坠摆动的幅度,判断对方身上的财物有多重,还得用同等重量的东西代替,这已经属于专业级中的专业级,一般的街头盗窃,不会这么麻烦。
盗门的比试,降低了“对买”的难度。
一名首座的腰间,系着一个荷包,在院内来回走动。
十人要通过观察这位首座的动作,以及荷包晃动的幅度,判断出荷包的重量,然后用等重的沙土石子代替,重量最接近者获胜。
院内,十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首座腰间的荷包,不时的变动位置,试图从不同的角度观察。
片刻后,那首座取下荷包,说道:“开始吧。”
众人闻言,立刻拿起桌上的空荷包,开始向里面填充沙土。
出手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们需要在十个呼吸之内,做完这一切。
“停!”
蒙面首座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停手。
他拿出一杆天平,放在桌上,将手中的荷包放在天平一端,拿起一人装填好的荷包,放在另一端。
天平明显向装填的荷包一侧倾斜。
显然他装的重了。
‘对买’本就是六种技能中最难的,仅仅通过目测,就准确的判断出荷包的重量,别说首座了,就连护法都不一定能做到精准无误。
蒙面首座一个荷包一个荷包的试下去,所有人装填的荷包,不是过轻就是过重。
和原荷包重量最接近的,有两人。
其中一人,是一个中年男子,这个人他认识,盗门最有资历的管事,精通盗门六艺,是最有希望晋升首座的人之一。
另一人,则是一位皮肤有个黝黑,样貌乍看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看,又有点暗俊的年轻人。
两人装填的荷包,一个重了一点,一个轻了一点,但相差都不多。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看向那名黑袍老者,问道:“护法,此二人‘对买’一项,难分胜负,请护法决断。”
黑袍老者看向那位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道:“回护法,晚辈宋玉。”
黑袍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盗门新的首座了。”
几名首座闻言一愣,他们原以为,护法会再让两人比试一下,直至分出胜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指定了那位年轻人。
那名中年管事听到老者的话,短暂的愣神之后,也顾不得尊卑了,愤怒道:“这不公平,我们两个成绩差不多,凭什么他能成为首座!”
黑袍老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管事腰牌呢?”
“在这呢……”
中年管事一摸怀里,面色猛然一变,震惊道:“我腰牌呢?”
年轻人从怀里取出一块腰牌还给他,微笑道:“承让。”
中年管事默默接过腰牌,低着头不敢看人。
他也没脸见人了。
当了一辈子贼,今天被贼给偷了。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贼外有贼。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他收起腰牌,恭敬的对年轻人行了一礼,心服口服的说道:“见过宋首座……”
新的首座已然选出,在场的其他比试者各自散去。
小院之内,只留下那黑袍老者,以及四位首座。
黑袍老者看向李诺,说道:“老夫姓张,你可以叫我张护法,以后,你直接向老夫负责。”
李诺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张护法。”
老者点了点头,望向另外一名蒙脸男子,说道:“吴首座,宋首座刚刚晋升,很多事情还不懂,你抽空教教他,让他尽快熟悉首座的位置……”
蒙脸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张护法放心,我会帮宋首座尽快熟悉门内事务的。”
黑袍老者和另外三位首座离开,蒙着脸的吴首座对李诺抱了抱拳,说道:“宋首座,我们也回去吧。”
李诺跟着他走出院子,上了停在院外的最后一辆马车,而这,正是他来时乘坐的第一辆马车。
这位吴首座,就是将他从五哥那里接走的人。
长安,某处简陋的民居之内。
赵五在院子里踱着步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焦虑。
小宋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虽说他回来的越晚,说明他在比试中走的越远,但这未免也太久了。
难道是他被淘汰了之后,找不到回来的路?
很有可能,这处据点外面的小巷四通八达,弯弯绕绕,不走个几十遍,根本找不到方向。
小宋才走了一遍,找不到回来的路也正常。
他准备去遇见他的街口找找,小宋这么聪明,如果找不到路,或许会在那里等他。
砰砰砰!
正在赵五心中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他快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站在那里的年轻人,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小宋,你终于回来了,比试被淘汰也没关系,就当是长见识了……”
站在年轻人身旁的蒙面男子看了赵五一眼,淡淡道:“什么小宋,没规矩,叫宋首座!”
片刻后,房间之内,赵五恭敬的为两人倒上热茶,李诺笑道:“谢谢五哥。”
赵五面色一变,连连道:“不不不,宋首座折煞小人了,叫我小五就好……”
吴首座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面巾,看上去像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仅从面相,不会有人想到,他就是盗门的十六位首座之一。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牌,递给李诺,说道:“这是首座的身份令牌,宋首座收好了,千万不能弄丢,这是证明你身份的唯一凭证。”
李诺接过木牌,这木牌上方是齐整的,但下方却有着不规则的齿状凹痕,应该是用来防伪的。
随后,吴首座又道:“宋首座刚刚成为首座,门内的事务,不必急着上手,再过几天,就是半年一次的盗门大会,到时候,门内会进行一次辖区的重新划分,等宋首座的辖区确定,我再告诉你首座应该做什么,让你尽快熟悉这个位置……”
李诺拱了拱手,说道:“谢吴首座。”
吴首座笑了笑,说道:“应该的,宋首座可以先回去了,这几天有什么事情,找赵五就行,赵五,你送宋首座出去……”
赵五将李诺送到巷子口,回到这处据点的时候,吴首座关上门,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宋首座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赵五微微一愣,然后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了他。
随后,他又试探问道:“吴首座,小宋……不,宋首座有问题吗?”
吴首座淡淡道:“有没有问题,要查了才知道,首座之位,至关重要,稍有差错,就会给盗门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害,还是小心为上,这几天,你找人十二时辰的盯着他,再对他做一番详细的调查,务必不出任何疏漏。”
赵五虽然笃定小宋没什么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
长安,城北。
李诺走到街边一处宅院,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粗布衣衫,脸上化了妆的李安宁从里面走出来。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先一步挽住了李诺的胳膊,高兴道:“相公,你回来了!”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饱满的压迫感,李诺微微一愣,但还没等他开口,李安宁便压低声音说道:“有人跟踪,不要露馅……”
李诺瞬间反应过来,脸上也迅速挂上笑容,将她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说道:“娘子,快进去吧,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院门口,夫妻二人携手走进院子,关上院门。
不远处,一道贴着另一户大门藏身的身影,缓缓舒了口气。
这位首座大人,盗术一流,但警惕性也太差了。
他竟然直直的就走进了自己家,连绕路都不会,没有一点反跟踪的意识。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首座,盗门的晋升制度,存在很大的问题啊。
等他成为了管事,一定要好好的和上面提一下意见。
嘎吱!
就在他心中这样想着时,身后靠着的大门忽然打开,他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
一名老者端着一盆污水,正要倒在街上,看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的男子,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男子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老人家,请问您认不认识宋玉?”
老者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宅院,说道:“认识啊,那里就是他家,你找宋玉干什么?”
男子道:“我是宋玉的朋友,找他有点事情,老人家,你和宋玉很熟吗?”
老者笑了笑,说道:“当然熟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时间过的真快啊,总感觉前两天他还在地上爬,一转眼就长这么大,连媳妇都娶了……”
“谁说不是呢!”
“哎,岁月不饶人,老喽老喽!”
“老人家身子骨这么康健,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
……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老者和男子相谈甚欢,热情的邀请他进屋吃饭,男子笑了笑,说道:“多谢老人家好意,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
老者回家之后他等了一会儿,又敲响了街对面的一户院门。
很快,院门打开一条缝,一位农妇在门后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男子笑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宋玉家?”
妇人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没好气道:“不是,宋玉家在斜对面,你敲错门了!”
男子摸了摸鼻子,看来不用再打听了,宋首座的确是在这里长大的。
不多时。
据点之内,男子对赵五说道:“赵管事,属下问清楚了,宋首座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他的身份没什么问题,这几天,还要不要盯着他了?”
赵五问道:“你问了几个邻居?”
男子想了想,说道:“七八个吧。”
赵五摸了摸下巴,说道:“七八个的话,应该可以确定了。”
男子又问道:“那还要不要继续盯着他?”
赵五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就算我们不盯,吴首座肯定也会派人盯的,小宋是我亲自招入盗门的,他有没有问题,我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