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暴之人满脸横肉,粗声喝道,“贵客已经等了你两盏茶的时间了,还不去磕头认错!”

看到那抹身形,常念一时忘了离开,只愣愣地杵在人群中,见证这个世界的荒诞离奇。

黑袍少年被栓上了镣铐,被人一脚踹在膝窝,顿时扑地,怀中刚买的药材撒了一地。

他有些狼狈,可背脊依旧挺直,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他撑着膝盖,颤巍巍想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两个护院打扮的、凶狠恶煞的汉子上前,按住他的肩狠狠一压,少年又噗通跪了下来。

“算了,饶了他这次,等会还需他上场决斗呢。”

马车里钻出一个身形肥胖的锦袍男人,戴着一张可笑的傩戏面具,手把文玩核桃立在车前道:“若是打残了,斗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闻言,两个护院这才放开少年。

“算你好运,贵客肯花重金买你上场。”

其中一个踢了少年一脚,恶声道:“小畜生,还不迎贵人下驾!”

少年垂着头,面具下一片深重的阴晦,就这样以屈辱的姿势跪挪到马车旁,然后一点一点,伏下清瘦的背脊。

“瞧他,真是一条好狗!”

周围衣着鲜丽的男女围观哄笑,仿佛被按在地上的少年是什么肮脏秽物,眼神带着鄙夷和厌恶。

马车上的男人似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腆了腆肥胖的肚腩,将一尘不染的靴子踩在了少年的背脊上,竟以他做人凳下车!

那男人肠肥脑满,重量非比常人。

少年闷哼一声,整个上身被跺得下沉,双手青筋暴起,颤颤发抖。

青黑色的半截面具被磕掉,骨碌滚至一旁,露出了少年带着伤的、苍白俊美的面容。

汗水自他下颌淌下,额前碎发散落,遮住了那双阴郁的眼睛。

那一瞬,常念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殆尽。

耳畔仿佛有重锤落下,轰鸣一声。

隔着憧憧人影,她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感觉有什么认知在分崩离析,天翻地覆。

那的确是温衍,少年时的温衍。

那个不可一世的摄政王,那个永远紫袍高贵、笑着屠戮的疯子,三年后整个天下闻之色变的男人……

此时正被狠狠踩在脚下,朝一个不知姓名的权贵下跪磕头。

窗外冷雨淅沥,寒雾蒙蒙。

常念一夜没睡好,裹着狐裘倚在榻上出神,半披散的鬟发勾勒出初显妙曼的身姿,别有一番玲珑之态。

两天了,她还是没能想明白在梦瑶仙阙所见的画面。

常念所认识的温衍,从来都是俊美高贵,睥睨众生。

他拄着玉柄镶金的手杖,即便是杀人沾血时,姿态也是极为优雅的,不见一丝狼狈。

看到他跪在别人脚下做人凳,常念有一瞬间怀疑世界的真实。

人在极度震惊之下,是感受不到报复的快-感的。

她踉跄后退,身体唯一做出的反应便是落荒而逃。

她也不知自己在惊怯些什么。

只不可思议地想:莫不是自己死后扎小人诅咒温衍的那些话应验了,上天真的让温衍当牛做马,偿还他前世之罪?

“小姐,厨房说您吩咐的药汤煎好了,是现在给您送过来么?”青莲进门禀告,将常念的思绪拉回现实。

还是正事要紧。

常念只好压下心事,道:“不必,我自己去取。”

说罢拍拍脸颊醒神,起身去了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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