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面色狰狞,眸光闪动,满是怒容。
他像是极力压制着怒气,看向邓千秋道:“其中口供,都确有其事吗?”
邓千秋看朱元璋气得不轻的样子,忙道:“陛下,都确有其事,臣对照过费聚还有陆仲亨的供词……还有……陆家、费家那边搜到的一些赃物,这里头……与他们的供词,都没有什么出入。”
朱元璋目光幽幽,眸子里的杀气越发浓烈。
“不过……”邓千秋道:“唯独这个仪鸾司的情况,臣却不敢担保,这只是臣的猜测。陆仲亨的供词之中,也是云里雾里,显然他也不知实情。”
邓千秋此时免不了感到有些遗憾。
他都得罪了胡惟庸这些人了,可以想象,他必定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邓千秋很清楚,真正能将胡惟庸置之死地的,就是勾结仪鸾司。
朱元璋却显得意外,他抿了抿唇,别具深意地看了邓千秋一眼。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这份供词之中的漏洞,也就是最重要,且绝不可接受的一桩案情,明显有许多的漏洞。
邓千秋这个小子,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与那些人直接决裂,甚至已到了势同水火、不共戴天的地步。
照理来说,对邓千秋而言,斩草除根,才能彻底地消除掉隐患。
因而,即便他隐去方才的一段话,若是朱元璋稍有一丁点的疏忽,其实都可能将这案子坐实,如此一来,便可令胡党永不超生。
可偏偏,邓千秋居然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真实的情况。
若是其他的人,莫说提及这个漏洞,哪怕是此案所查不实,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也要罗织罪名,非要将对手置之死地不可了。
朱元璋感到意外的同时,在心里想着,这个邓千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
不过……朱元璋虽对邓千秋的做法感到意外,却没有揭破这一层意思,只是道:“只是怀疑吗?”
邓千秋道:“臣所疑之事,都在供词之中,不过陆仲亨的交代,显然也只是语焉不详。这仪鸾司,到底谁与之勾结,此人身居什么位置,甚至……这件事是否确有其事,臣都不敢确定。”
朱元璋定定地看着邓千秋:“你是希望,继续查实?”
邓千秋显得很是坦然地道:“这……臣不敢自作主张,任凭陛下圣裁。”
朱元璋冷面,这供状之中,牵涉到的人之多,令朱元璋不得不生出了极大的警惕。
此时的他,其实也有点拿不准主意。虽然他知道胡惟庸擅长收买人心,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到这样的地步。
可真说有什么滔天大罪,却还说不上。
若是十年之后的朱元璋,只怕早已将他们尽都杀绝了。
只是此时乃是洪武四年,洪武四年的朱元璋,似乎还在嘲笑那刘邦杀戮功臣,心眼实在太小,人家跟你一道开国,立下功勋,你姓刘的玩狡兔死、走狗烹这一套,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此时的朱元璋,面带疑虑,忧心忡忡。
好一会后,朱元璋才看着他道:“伱若是朕,会如何处置?”
邓千秋本还在安安心心地瞪着朱元璋的决定呢,他突然这样一问,直令邓千秋猝不及防。
这不像你啊,你可是朱元璋!
看朱元璋一直盯着自己,邓千秋只好想了想道:“所查之事,确实有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可要说是什么死罪,却实在谈不上。所以……臣以为,照着大明律,核实清楚情况,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便是。陛下既制定了刑律,那么就该遵守他,若是连陛下都不遵守,那么……天下人便都知道,这刑律已成废纸一张,一纸空文了。”
“糊涂!”朱元璋板着脸道:“这是妇人之仁!”
朱元璋一声呵斥,不过他虽是呵斥,语气却不甚严厉。
似乎他觉得邓千秋幼稚,却又不得不承认,邓千秋的身上有令人欣赏之处。
朱元璋显得语重深长地道:“朕一介布衣,而今能成天子,这一路下来,所见的多是尔虞我诈,是你死我活。你今日一丝善念,明日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许多时候,是不可照本宣科的讲究所谓的礼仪和刑律的,你知道吗?”
邓千秋一脸很是受教地道:“是。”
此时,也该先匆匆入殿,禀报道:“陛下,韩国公在午门……”
朱元璋听罢,脸色一冷,抬头,却见这殿外已是淅淅沥沥的下着细雨,他眼眸一闪,道:“他不是病了吗?”
“是。”也该先道:“却也不知什么缘故,韩国公到了午门之外,便长跪不起,说是……有负圣恩。”
朱元璋脸色古怪,却又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询问道:“与他同跪的还有谁?”
也该先道:“还有胡惟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