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的夜晚很安静。
狗卷棘喜欢坐在小阳台看山。
山很青。白天,它们的青是属于世界的、所有人的青。只有在这样的夜晚,万籁俱寂,山峦变成可怖的庞大黑影,无人问津的时候,他才觉得那些山离自己更近。
因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再看得见那一抹青色的心。
狗卷棘也有一颗心。
藏在言语之下,无法吐露的、炽热的心。
他觉得这些山会理解自己。就像地上不起眼的花草,沉默的时候无人在意,总得等到花开了,小草成片成片地凝结在一起,迎风飞舞的时候,才会惹起人们的注意。
想来,这也是属于它们的语言吧。
狗卷棘喜欢聆听各种语言。
少年出身于咒言师世家,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讲话,所以小小的狗卷棘总是会踩上板凳,把电视机和唱片机的声音调到最大。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孩子。
但现在,那些浅薄虚浮的动静已经无法使他得到慰藉。
所以他只是沉默而忍耐地坐着,看山看树,听风听叶,偶尔低头看看手机。
隔壁阳台的门被推开。
少女有一头十分柔顺的长发,此刻正被轻风吹起,她把怀里的袋子叼进嘴里,跳上阳台的半墙,脚尖踩在上面,轻轻的,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与她的肌肤交织出一种幻梦般的莹白,像是灯下的雪。
下一秒,看见一片轻盈的裙摆朝他跃过来。
狗卷棘感到一种超乎寻常的游离。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可以毫无顾忌开口说话的人,此时此刻,大概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吧,他想。
他怎么了……?
见狗卷棘看着自己,不说话,不朝她笑,也不用手机打字,雪菜往后退了两步,感到困惑而又不安。
难道、难道刚刚她和羂索传纸条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吗?
好可怕……
可是她还没有吃掉津美纪的心意……
雪菜看了看身后的路,纠结着抿紧唇,还没想好要不要逃跑,就被他攥住了手腕。
[是来找我的吗?]
少年带她走进自己的宿舍,里面点着小夜灯,一盏漂亮的橙红。
“嗯,我、我想吃东西。”
过暗的灯光让雪菜更加不安了,她被牵着坐在床上,膝盖并拢,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晚上,我的肚子好饿……可是你不在。”
啊、是这样。因为他不在,所以饿肚子了么?雪菜。
真是抱歉。他想,在这种时候,本该感到怜惜的自己,心脏和头脑却都升起了不自然的热度,汹涌澎湃。
该做什么呢?
见过的最符合审美的女孩,说着因为他不在,所以没有办法进食这种话。
几乎等同于将生命放在他的掌心。
好可怜,像是一些他谎报年龄才能阅读到的漫画情节。
所以该做什么呢?
“把嘴张开。”
或许是咒术师天生都有这么一点。在被她咬到手指的时候、在被这双含泪的眼眸注视的时候、看见她吞咽的动作……清清楚楚地体会到,自己可以完全命令、掌控她的时候。
一种阴暗黏腻的东西顺着指尖,顺着喉咙,一直一直生长,好像要在脑子和心脏里面发芽了。
但是,就此打住。
狗卷棘把手收回来。
很显然,这里是现实,不是什么小说更不是那些漫画。
在男人和女人之外,他们还是同学,是朋友,是以后会并肩作战,交付后背和生命的人。
他不可以产生这些糟透了的想法。
仅仅是想也不可以。
[我的咒言通过电话和文字也可以生效。]
少年在手帕上擦拭着手指,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字,脸颊有点红,但表情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当你有需要,我又不在身边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吧。]
[我也会写一些纸条给你,请带在身上。不过要注意使用的时机,我本人不在场的话,纸条的指向性没有这么明确。]
顿了顿,他问:[你有手机吗?雪菜。]
“嗯……”
这次雪菜努力多吃了一些,完完整整地吃光了一整个饭团,撑得有些难受。
她掀起自己的衣服看着小肚子。
“鼓起来了。”
少年思索的表情顿住,脸很快变得通红,攥着手机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一颗快要熟透了的蘑菇。
……他怎么了?
雪菜下意识放下衣摆,然后抱着自己的宝贝饭团站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想离开——别指望一只猫讲礼貌。
[会坏掉的,雪菜。]
手腕又被攥住了。
他说:[快要到夏天了,天气逐渐闷热起来,食物变质得会很快,就这样带着饭团回去,它们很快就会坏掉的。]
会坏掉吗?
雪菜立即抱紧怀里的袋子,仰着脸看他:“那怎么办?”
[我的宿舍有冰箱,保存在我这里吧?^^]
放在他这里,就不会坏掉了吗?
雪菜抿紧嘴巴,怀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少年歪歪脑袋,朝她露出一个腼腆而又温暖的笑容。
“好吧……”
饭团被装进了冰箱。
少女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盯着看,满脸担心,就好像那是她绝无仅有的宝贝。
[不会弄丢的。]
狗卷棘摸摸她的脑袋:[明天早上它们还会在这里,我发誓^^]
得到了咒术师的誓言。
这让雪菜感到安心了许多,狗卷棘和五条悟还有忧太不一样,狗卷棘不这么坏。
他说不会弄丢的。
她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这次走的是门。
在外面遇见了忧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