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微似乎没有感觉到夜千雪探究的目光, 依旧泰然自若地坐着。

“阿雪觉得我是什么人”乔微微微一笑，对着夜千雪问道。

夜千雪看乔微的样子就知道乔微并没有因为自己冒然开口询问身份而生气，换句话说乔微的身份没有不可对人言之处, 这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听说中州四方城原本是八大世家，其中的燕家在十年前被圣殿剿灭。”夜千雪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乔微没有搭话, 夜千雪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怀疑你和燕家的关系，还特地和中州世家出身的朋友打听过燕微这个名字，但并没有人知道。”夜千雪说到这似乎有些失望，也正是因为打听不出来, 夜千雪对乔微的身份才开始讳莫如深。

乔微其实明白夜千雪为什么打听不出燕微这个名字，如今圣殿圣女的威名传遍中州，世人只记得她是圣殿圣女, 但早已忘却了她原本的名字燕微。

再者为避讳尊者名讳, 不管是她的名字还是蔚容的名字, 都渐渐地被隐晦起来，说起他们只会用殿主和圣女来尊称。真正还记得燕微这个名字的，除了圣殿和世家家主前辈外, 就基本没有人了。

这就好比封建时代避讳帝王和尊者姓名一样。

“如果我是被圣殿剿灭的燕家余孽, 你会怎么办”乔微右手轻点桌案,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夜千雪，似乎有些好奇夜千雪的回答。

夜千雪沉吟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朋友。”她从西州一路走来，也遇上了一些朋友，但是这些朋友对夜千雪来说都没有乔微重要，因为乔微是唯一能说出她来历并且愿意在她最无助和困难之时对她伸出援手的，和她后面遇到的那些朋友不一样。

“如果你需要我帮助对抗圣殿, 我会站在你这边。”

本来夜千雪以为乔微会因为这句话开心，可是她却并没有听到乔微悦耳的笑声。

“你和圣殿不对付”乔微皱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圣殿到现在并没有和女主结仇。

夜千雪摇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不喜欢圣殿这个名字。”

在她印象中圣殿神殿这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讨厌这种假仁假义。这种把自己打扮地特别神圣，仿佛要普渡天下一样的势力，谁知道在这些的虚情假意背后又隐藏着什么肮脏的阴谋诡计。

乔微姑娘，你不知道以名取人不可取吗

她叹了口气，虽然她努力地去影响夜千雪的思想，但是夜千雪的行事作风和性格并不是那么好纠正的。

夜千雪不会通过事实去判断一件事，而是喜欢通过自己的喜好和心情去判断一件事的是非对错。这种做法说好听点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说难听点就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圣殿只是世人戏称，你如果不喜欢可以称呼它为天衍殿。”乔微说道。

“天衍殿是想要代天演算吗”夜千雪轻哼一声，“他们须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人是变数，不管上天如何演算，只要人能抓住自己的命运，就能不受天道安排。”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衍殿这种一听就是天道安排在人间制约人成神的棋子。

据她所知天玄大陆一直没有人成神，应该就是因为天道不允许人成神威胁到它，所以才派天衍殿在人间制约那些想要成神的人。

乔微咱古文没学好，就别学人家胡乱说行吗

她真的不知道夜千雪这种观点是哪里来的是上一世网络小说看多了吗话说这位不是隐世世家家主吗

难道说隐世世家不用学习文化课吗

乔微不知道的是夜千雪的时代也是人人尚武，对文化学习确实不怎么在意。

“你这话错了。”乔微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又要给女主当文化课老师。

其实她也不想给女主当老师，主要是给女主当老师并不是个轻松活儿，特别是像夜千雪这种观已经形成，还对道经典籍胡乱解释的，真的让她脑子大。

她是真怕夜千雪自己一个人这么想，回头还把自己的错误思想传播出去，影响一些中二青年。

夜千雪不明所以。

“我错什么了”

乔微决定好好和女主上一节课，耐心说道“首先不是大道五十，而是大衍之数五十，更非天衍四九，而是其用四十有九。”道经这种东西在上古时期自然是存在的，那个时候旧天道还未生出独立的思想，所以上古大能人人都能悟道，道经自然而然也就存在于世。

只不过随着上古大战的结束这些典籍也遭到损毁，只有天衍殿和一些世家才会收录一二，但随着天道势微，悟不出道法，慢慢地就连天衍殿也很少再讨论这些道经了。

至于女主的这种思想方式，乔微只能说夜千雪根本就没有系统地学过道经，但凡真的通读过，就不会说出这几句话。

“大衍即为演天地之变，大衍之数也就是推演天地万物的数。”

“何为大衍五十自上古以来不同的上古大能对这句话的解释都不一样。不过大家普遍认为太极为太一，之后有两仪、四象、八卦，合起来极为五十之术。”

“五十之中，四十有九得用，不用的那一个为太一。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故称太初、太一也。”

“而天地未分之前，对我们现在的万事万物是没有影响的，所以我们在推演天地之事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一数。”

说到这，乔微看着夜千雪脸色有些微妙，继续道“至于你所说的人遁其一，这个并不成立，因为大衍筮法要算的里面就有人事。”

夜千雪所以她之前学到的那些知识都是错的

这段话让夜千雪静默了很长时间。

乔微接着又道“我说这番话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敢于和命运抗争的心态我很理解也很敬佩，只是想要说的是天道无情，但常与善人。”

“天道都无情了，真的还会与人为善”夜千雪见乔微说这话的时候眉目认真，真的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心中松快了一些，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人瞧不起。

乔微她觉得夜千雪是现代教育漏网之鱼。

“常与善人的意思并不是与人为善。”乔微皱皱眉，再这样下去她都快改行当语文老师了，女主这文言文阅读水平真的有待提高。

“所谓无情即为无私，无情者无偏颇。天道无情，即天道在面前万事万物皆是平等的。”乔微继续道“这里的善也不是善恶之意，天道无私，在天道下的万物才是最美好的状态，即为善。”

夜千雪这和她学的完全不一样好吗道经还能这么解释吗

乔微抿了口茶，她说了这么多也累了，也终于将事情引导到了自己想要和夜千雪谈的问题上。

“你觉得天道无情不好吗”乔微对着夜千雪问道。

“天道若是有情就会偏颇，就会因为自己的好恶行事，这样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夜千雪听到乔微的话若有所思。

见夜千雪愿意去思考，乔微又道“正是因为天地无私，我们才会被平等以待。”

夜千雪呢喃道“天道就应该无情吗”

不过乔微也没指望夜千雪立刻就能想明白这件事，她觉得还是将夜千雪的思绪拉回到刚才的话题。

“有些问题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乔微接着道，“好了，我们再说回圣殿。”

“我想你并不了解圣殿和燕家，燕家不知情的族人都被圣殿赦免，并没有被牵扯其中。”乔微对着夜千雪道，“我圣殿处事一向公平公正，对燕家惩治的也只是知道内情的人，在调查清楚后不涉案的燕家人都被释放。”

“你是圣殿的人”夜千雪很快意识到乔微话中的称呼，皱眉问道。

“我师尊是天衍殿殿主。”乔微淡淡地道。

夜千雪猛地站了起来，“你就是那个覆灭自己家族的圣殿圣女”她之前一直听说那位圣女的各种传言，有说圣殿圣女美若仙子、铲除魔道大义灭亲的，也有说圣殿圣女心如蛇蝎，对自己家族冷血无情的。

总之，无论传言再多，外面对圣殿圣女的评价总离不开八个字修为高绝、智谋奇绝。

她认识的那些世家子弟都说圣女纵横捭阖，可睥睨天下。她一直在想这位圣女应该是一个强势霸道的人物，但乔微的性子和她对圣殿圣女的判断完全不同。

乔微谦逊有礼，前世今生她甚至都找不出比乔微更有涵养的人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强权霸道扯上关系

她不禁再一次细细地打量起乔微，可她面前的少女依旧眉目如画，气质温润，仿佛谦谦君子，让人心生亲近。

“是我。”乔微对着夜千雪道，“这世上的人评价一件事情大多数都是在未知全貌的时候就予以置评，这种评价有失偏颇。”

“是吗”夜千雪皱眉。

见夜千雪有些怀疑乔微接着道“我们就拿你来说，你当初在夜家闹得腥风血雨，外界也多传言你心狠手辣，不念同族之情，可我当时就说过未吃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所以你对夜沣一家出手我也从来没有阻拦过。”

回忆起往事，夜千雪的心不由放了下来，那个时候人人都在说她对夜沣太决绝，只有乔微是支持她的。

在她的印象中，乔微对所有的事情永远很宽厚仁和，对燕家也并未赶尽杀绝，这么一想也就渐渐地就放下了心防。

“你是圣殿圣女，为何要去西州”夜千雪一直觉得乔微的身份很高，可是没想到会高到这个地步，同时也对乔微的西州之行充满疑惑。

“我之前说过，你我有缘。”乔微没有一点心虚，继续之前在西州的说辞。

“我当时就告诉过你，我去西州就是因为你。”乔微看向夜千雪，神色依旧十分认真，和初见的那天夜里的说辞一模一样，并没有因为和夜千雪表明了身份而改换说辞。

夜千雪想起之前乔微说得话，见乔微不改前词，心中的戒心又放下了一些。

之前她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她对圣殿从内心深处就没有好感，即便乔微给她普及了一些道法知识，但是从她发自内心地不喜圣殿，同样对圣女这个称呼也无感。

“我已经到了中州，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了吗”夜千雪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的来历，越是修行她越能感受到自己和普通修炼者的不同。

乔微笑了笑，“我说过，我们系出同源。”随后木灵力夹杂着道意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夜千雪能够感受到混沌戒还有琉璃鞭的躁动，以及发自血液中的亲近，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的亲近之感比以往更加强烈。

“所以，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夜千雪刨根问底，她太想要知道这股力量是什么了。

这种亲近之意，她自从乔微和君千溟身上感受过，但君千溟体内的气息又十分压抑恐怖，她想要亲近，却又有些不喜。

所以，她、君千溟和乔微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答案不该我告诉你，而是该由自己去找寻。”乔微对着夜千雪道。

“那我该去何处寻找这个秘密”夜千雪皱眉对乔微问道，她觉得乔微似乎很喜欢和她打哑谜。

乔微一笑，这次没有再给她模棱两可的回答。

“星光秘境。”

夜千雪听到这四个字若有所思。

看着夜千雪眼眸中划过的回忆，乔微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你怎么知道”夜千雪有些吃惊。

乔微没有回答夜千雪的话，而是接着问道“这个人是原来的北烨国师暗溟吧”

夜千雪不由侧目，她之前只听说过圣殿圣女观察细致入微，推理入木分，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却让她心惊。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和暗溟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对付。”乔微毫不掩饰对君千溟的敌意。

这种坦然流露的敌意倒是让夜千雪心中对乔微的揣测又少了几分，她本来心就站在乔微这边，这下心更偏了。

“你能告诉我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夜千雪对着乔微问道，她觉得乔微对君千溟的敌意很大。

乔微单刀直入道“因为他是魔族，他想要引诱你。”

夜千雪听到这话连嘴巴都彻底合不上了，这种回答是她根本就没想到的好吗

她之前会以为乔微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说暗溟品行不佳或者是暗溟和圣殿有仇等等，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