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路上, 一队由兵士护送的两辆马车在行进,在后面的一个马车中一位身穿异域舞服的女子瑟缩在一旁,旁边的竹萱见着这女子害怕, 忍不住道“郡主为人很是和善,你不要害怕。”
“贵人何时让我献舞”根据月娘这么多年在风月场所的经验, 买她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看中她的美貌, 还有一种是看中的舞技, 而这次的主人是位女子, 月娘明白这位郡主看中的是后者。
她从未伺候过身份如此高贵的女性贵人,心里很是忐忑自己的舞技到底能不能得到这位郡主的青睐。
那贵人可是花了一百金为她赎身,若是她不值这个价钱,想来她的日子
“郡主从来不会乱往家中带人, 她肯定是喜欢你的舞技才将你带回来,你只要安心等着郡主召见你就好。”竹萱安慰道“现在郡主事务繁忙, 等她有空一定会召你的, 之前宫中的舞姬只要是跳得好的, 都会得到郡主的赏赐,郡主对你们这些舞姬乐伎从来都极为和善。”
听到这话, 月娘心中放心了一些。
竹萱之前一直呆在江南,乔微去凉州只带了孔开等护卫,将她们全部留在了江南以作掩饰, 她也是这两天才和郡主汇合, 随后才发现郡主从凉州带回了一个舞姬, 这舞姬实在是很美但同样也十分胆怯,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总不会给郡主惹麻烦。
京都的城门外,只见季斯已经等在此处很久了, 他旁边跟着的还有田姜。
“内侍监,郡主应该是今日到吧。”田姜忍不住对着季斯问道。
“算时间门是今日,昨日郡主不是来信说下榻在京郊馆驿吗那今日一定会到的。”季斯转头看向田姜,“怎么,等急了”
“哪能啊能来这等郡主那是小的福气,只是陛下每日都问,郡主要是再不回来,陛下那里小的真是怕交不了差。”实在是景祐帝盼江都郡主归来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得快望眼欲穿了。
季斯也笑道“不止是陛下,太后心里也急。”他觉得此时着急的绝不仅仅是太后和景祐帝,应该说全京都的人都在等着江都郡主的归来。
自从钟隽和温珪的请功折子一到,众人便清楚秦王彻底完了,被活捉的冯毅供述了秦王养兵甲重骑、意图谋夺皇位等等罪行,就算有太皇太后在,秦王不死也会被削爵圈禁。
而这一切的背后推手居然会是江都郡主,特别是钟隽和锁春城的赵将军上奏江都郡主亲手射杀北狄护于的故事,更是让人差点惊掉下巴,他们以前怎么不知道江都郡主还有如此箭术之前以江都郡主的才名他们都以为这位郡主是个文人好吗
如今朝中正在论功行赏,钟隽彻底坐实了河西节度使的官位,因秦王事了,温珪功不可没,所以朝廷右迁温珪为御史大夫,温珪本来就是大州知州是三品的官职,早就该调任回京,如今正好御史台空缺御史大夫一职,由温珪来任也是实至名归。
而如今的凉州知州由原汤震升任,汤震才是真正的大跃迁,姑臧是大县在大魏地位极高,姑臧县令和京都的县令一样都是特设的五品上的官职,从五品到三品,这种升官速度,让人望尘莫及,可是大家一想到汤震在秦王手下忍辱多年立下的赫赫功劳,也就不敢有什么想法了。
可是现在最为难的就是对江都郡主的论功行赏了,论功劳,秦王此次的倒台是江都郡主一手推行,紧接着射杀北狄护于,更是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无论是钟隽还是温珪甚至是汤震都没有江都郡主的功劳大,可是江都郡主只是一介女流,对这位的功劳又该如何行赏可是难为坏了朝臣。
有很多朝臣建议晋江都郡主为公主,加赐封地,可是却被郗太后以非宗室女不加公主爵为由谢绝了,实事上大魏的公主封号除了真正的帝姬外,只有从宗室选和亲公主的时候才会赐下公主爵位,就如同之前的平城公主。
不过是一个公主的名头,郗太后才看不上,她妹妹有她和景祐帝护着,这天下就算公主又能比妹妹尊贵吗再说加封公主后将妹妹记在哪个皇帝的名下她和幼妹平辈,总不能将妹妹记在自己和先帝名下,可是如果让妹妹记在高宗和太皇太后名下,郗太后更不愿意。
郗太后虽然对朝政一知半解,但是她对妹妹很了解。她很清楚乔微废了如此大的力气清理秦王和北狄,绝不会只为了一个公主之位。想要用一个公主之位就打发妹妹,这些朝臣未免太会占便宜了。
为了不打乱妹妹的计划,郗太后压制住了朝堂的各种声音,要求一切等乔微归来后再做赏赐。
比起朝堂中人的猜测和发愁,乔微此时正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她这些日子不是时刻算计筹谋就是在赶路,确实有些疲乏了。
一直等到了京都的城门前,季斯和田姜上前给乔微请安,乔微才慢慢睁开眼。
“二位怎么来了”乔微笑道。
“太后和陛下都担心思念郡主,所以特地让我和田姜在此等候郡主。”季斯赶紧问道“郡主这一去身体可还好太后担心郡主身体,已经派御医在郗府等着郡主了,让郡主不要怕喝药一定要好好调养。”
乔微笑了,她这位长姐总是把她当小孩子在哄,觉得她不喝药是怕药苦,事实上乔微只是觉得是药三分毒,平日里没事确实不喜欢喝药。
“陛下也十分思念郡主,特地让奴婢将今年地方上进贡的一条白狐裘给郡主送来,郡主此去数月,如今天也已经转寒,白狐裘也正好为郡主御寒。”田姜赶紧将狐裘递到乔微面前。
乔微看了看半点杂毛都没有的白狐裘,就知道这是地方上进贡的珍品,这白色确实惹人喜欢,乔微直接披在了身上,“替我多谢陛下赏赐。”
见乔微喜欢,田姜脸上的笑意更大,这下回去也好给陛下交差了。
“我今日先回府见过父亲,明日再入宫给长姐和陛下请安。”乔微道。
两人自然应好,他们自然是没有要今日带乔微入宫的打算,毕竟郗相不仅是江都郡主的长辈,也是郗太后和陛下的长辈。
比起心急幼妹的郗太后,和每日望眼欲穿盼着乔微归来对乔微有依赖的景祐帝,郗循的表现就稳重多了,虽然也派了人去京都门前等着,但并没有派人送什么东西,直到乔微入府时,郗循还在书房里练字。
等到乔微到书房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到郗重的书桌前扔了一堆的宣纸,显然是郗重不满扔掉的。
“女儿远归,给父亲问安。”乔微恭敬地对着郗重行了大礼,见郗重不叫起乔微也并不继续拘着礼,直接起身将郗重扔在一边的废纸重新归拢在一起,然后让安北拿去扔了,随后对着郗重笑道,“父亲的心不静啊,是因为女儿吗”
郗重看向幼女,比起离开的时候,女儿似乎又长高了些,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劳累还是抽条,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虽然心中很是心疼,但还是强撑着不满的神色质问道“你想要入朝”
“父亲其实很早就应该察觉到了女儿的想法,只是不敢承认,现在终于要面对了。”乔微笑道,郗重真的不知道她一直插手朝政的目的吗怎么可能以郗重对政治的敏感早就有所察觉,可是他却一直当作没看到,主要还是疼爱她,不想面对事实,可是随着这次她的归来,郗重再也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见乔微这么说,郗重也不再拿着自己的字撒气,直接对着乔微问道“你可有想过这条路有多难走”女子为官比女子摄政的路还要难上百倍甚至千倍,他长女年轻守寡又要摄政,已经很苦了,他想要幼女的一生能够不要像长女一般辛苦,可是从一开始幼女就给自己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乔微笑了,其实说到底还是郗重心疼她,她爹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再难走我也要走下去。”乔微说道“我从小在先帝身边长大,先帝曾说过大魏的安稳不过能持续二十多年就要有危机,从敌国到地方,先帝想要削藩但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先帝没能实现的我和陛下来实现。”
“先帝待我如女,我也敬重先帝如父如兄,父亲可以觉得我深受先帝影响。”乔微说道“可是同时我也想要自己把握命运。”
说到这乔微笑了,“也许父亲会说您和郗家会护我一生,可是若有一天您和陛下起了冲突,陛下对母家起了猜疑,又或者是这大魏被地方上的军阀弄得分崩离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愿让父亲和家族庇护,或者是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庇护我一生。”乔微说道,她奉行的道理是人永远要靠自己,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地活下去。
郗重没法回答女儿的提问,就像女儿说的如果没有她在,也许陛下现在已经开始忌惮他,他和陛下早晚有一天会起嫌隙,还有地方上的纷争,如果大魏真的到了面临危局的那一日,他的女儿又有谁来庇护
郗重是很看好郗循,但是他也很清楚,论能力郗循在一众年轻人中来说也算是佼佼者,可是却没法和幼女相比,这种差距或许是郗循一辈子也赶不上的。从一些方面来说,特别是对朝局的把控,幼女要比他还厉害三分。
与其说让郗循来庇护幼女,还不如说是幼女在庇护郗循和郗家。
可是这条路太难走了,世人对女子的恶意太大,更不要说对女官的恶意,郗重太清楚朝中那些官员了,如果女儿只在背后操纵朝政,这些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女儿要从暗处到明面上,那些官员就不会同意了,为了维护男子在朝中的地位,他们会拼命反抗。
他要反对的不是幼女的野心,而是这条路实在是太难了。
“也许我帮不了你。”郗重叹了一口气,作为百官之首,自己的女儿要入朝,他只能避嫌,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如果支持女儿会比不说话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