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厂、浑南分厂和沈北分厂的工人彻底串联起来开始罢工。
谣言越传越离谱,有人说总厂厂长当年借着到rb考察的机会,跟对方联系上了,这次截留挪用的工人安置补偿金全都汇到在rb的海外账户去了。
还有人说当初更新流水线,总厂从东欧引进机器的时候就一直损公肥私,以高出行情的价格购买机器,然后吃乙方的回扣。
谣言版本无数,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言辞凿凿的肯定外商承诺的裁员补偿金已经拨到了总厂账户。
现实问题是数字不会骗人,总厂户头上根本没有那笔钱。
厂领导,甚至市里和省里的领导都反复保证强调过,但效果微乎其微。
工人已经固执的认为钱被某些脏心烂肺的领导贪了,自然不会再相信领导的任何一句话。
总厂此时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会议由省里专门指派的专家主持,罐头厂主要领导全部出席。
会议室气氛很凝重,烟雾缭绕,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大伙都说说吧,到底是什么章程?”省里指派下来的专家姓鲁,有学者背景,此时对方却根本顾不得自身形象。
“同志们,省里现在很被动,领导很不高兴。”老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环视众人,沉声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必须要稳定广大职工的情绪,不能继续乱下去,更不让兄弟厂矿有样学样。”
老鲁的话音刚落,浑南分厂的厂长用右手背儿拍打左手心儿,痛心疾首的诉苦道:“领导,你说得简单,工人都是咱的兄弟姐妹,谁不想跟大伙和和气气的坐下来把误会说清楚?可工人们哪给我们机会了。”
他可不想像沈北分厂的老姚那样,被人稀里糊涂的用饭盒开了瓢。
老鲁微恼,把目光转到左手边,陪着笑恭敬的说道:“老厂长,您说两句?”
总厂厂长胡和平弹弹烟灰,涩声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没有啥好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呢?老厂长您在罐头厂的威望那么重。”
胡和平瞪眼道:“威望顶个屁用?不能吃不能喝。”
后勤主任咳嗽一声,疯狂的用眼神示意老厂长,提醒他对专家的态度好一点,要知道现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罐头厂是死是活,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胡和平显然也想通了这层道理,悻悻的抽了一口烟,态度也软和下来,苦笑道:“老鲁,不是我跟你哭穷,咱老胡是啥样人省里谁不知道?”
家伙会心一笑,气氛忽然轻松了少许。
罐头厂的胡和平在省里也是一号人物,脾气暴躁,直来直去,说一不二,得理不让人,没理搅三分,人称胡老虎。
“从今年三月到现在,四个月了,厂里拿罐头酒水饮料顶账给工人发工资,四个月了!”胡和平拍着自己的脸蛋,低头闷声道:“我这张老脸臊得慌啊,现在还有啥资格跟大伙谈条件。”
老鲁下意识皱眉,砸了咂嘴。
但他熟悉胡和平的为人,知道对方不是故意拆台,而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也幸亏罐头厂的厂长是胡老虎这样强势的人物,换成稍微软一点的,光是连续四个月拿产品抵工资就足以让大伙群情激奋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长吁短叹。
“老鲁,只要省里能再支持五百万”胡和平伸出一只手,声音突兀的顿住,收回三根手指,几乎是哀求着:“二百万也行,我还想再试一把。”
老鲁苦笑道:“诸位,罐头厂现在这种情况,省里也是痛心疾首。就当是我姓鲁的吹牛说大话,别说二百万,我给你要一千二百万,难道光有钱就能解决罐头厂的困境吗?”
大伙哑口无言,很想反驳,却无力反驳。
人家老鲁说得对,罐头厂现在是个赔钱货,省里不是没有钱,而是不敢把钱扔进来打水漂。
罐头厂人没办法自救,省里救不了罐头厂,现在只能期盼外商化腐朽为神奇。
“老厂长,你要是真心实意为罐头厂一千多工人着想,就应该尽快安抚好工人的情绪,抓紧恢复正产,这样咱们才能在外商那要个好价钱。”
胡和平神情落寞,点头道:“我豁出这张老脸,尽量吧。”
罐头厂的困境,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老鲁,你能不能跟省领导反应一下,跟外商的谈判,尽早定下来。”
“老厂长你认真的?”老鲁不可思议的看着胡和平,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可以预见,只要这句话被泄露出去,胡和平就成了迫不及待贱卖罐头厂的罪人,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或许还不够,这是耻辱柱的耻辱。
“您这哪是谈判?”老鲁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哪怕是谈恋爱,也没有这么个吃亏法儿。
胡和平却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