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在大理寺干了半年,家里还有个从小沉迷于医药不可自拔的二哥,所以皂角苍术跟火盆搁在一块儿有什么用,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你准备……验尸?”
(三)
“是,尸体越早验越好,拖延得越久越容易出错。”冷月看着箱子里面说完,抬头正对上景翊那张笑得很是僵硬的脸,不禁愣了一下,“景大人是准备干什么?”
景翊不太想告诉她。
“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景翊这话几乎是叹出来的,一点底气也没有,冷月不禁皱眉盯着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青黑的人,“景大人脸色不大好,是有哪样东西不好找吗?”
景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笑得灿烂了些许,“没有没有……”
“那就劳烦景大人了。”
“不用客气。”
见景翊顶着那张颜色复杂的笑脸转身往外走去,冷月忽然想起些什么,扬声唤住景翊,“景大人,我刚才自己把盖头揭了,好像不合规矩。要不,我现在盖上,你再揭一回?”
洞房都成验尸房了,谁揭的盖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景翊转回身来,温然一笑,“不要紧,谁揭都一样。”
“那揭完盖头还有什么事儿吗?等你找齐这些东西估计要好一阵子,我闲着也是闲着,一气儿办完了算了。”
剩下的事儿哪是她一个人闲着就能办得了的……
“没了,”景翊俊美如画的脸上绽开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容,“你我拜过堂就是夫妻了,剩下的事儿以后可以慢慢来,你先安心准备验尸吧。”
冷月果然安心地应道:“成。”
景翊重新朝门口转过身去,那道笑容也在这转身之间黯了下来。
她还真是奔着这个夫妻之名来的……
不过是印证了他预料之中的事,怎么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景翊走出门去,下意识地垂手往腰间摸了一下,那是京中公子哥儿们挂玉坠子的地方,他这里却挂着一只用丝线编成挂坠的小银镯子,这是他与冷家小姐定亲的信物,一挂十七年,如今算是挂到头了吧。
景翊手上稍一使劲儿,把这银镯子从腰间拽了下来,塞进袖管中,刚走了几步就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不禁皱着眉头摸了出来,转而塞进了怀里,这才轻舒眉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热闹的夜色里。
冷月要的这几样东西自是没法在一处凑齐的,景翊挨个取完确实耗了些工夫,回来时一脚迈进屋里,直觉得满目沧海桑田。
他离开这段时间说久也不久,最多一刻,冷月却已经把满头钗环摘干净了,满脸精心敷抹上的粉黛被洗得丁点不剩,嫁衣也被脱了下来,散乱地丢在床上,那副高挑结实的身子上裹着一件男人的长衫,宽大的袖子卷到肘弯间,好像拜堂成亲已经是上辈子是事儿了。
见景翊挎着木篮子端着火盆愣在门口,冷月忙走过去把火盆接了过来,挨得近了,景翊才发现她身上这件长衫是他的。
“这衣服……”
冷月顺着景翊怔愣的目光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我从橱子里找出来的,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景翊还从没见过能把不问自取的事儿干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不禁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
“舒服。”冷月更加理直气壮地说完,又坦然补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要是想穿我的衣服就自己拿,别客气。”
景翊突然有点儿怀念她跟他客气的时候了。
“谢谢……”景翊僵硬地笑了一下,把那臂弯间的木篮子放到床边的茶案上,抬头之间才恍然觉得有些不对,目光落在茶案右侧不远处的脸盆架上,轻轻皱了下眉头,“刚才有人来过?”
冷月一怔,“没有啊。”
“那这洗脸水是哪里来的?”
屋里确实有个脸盆架,但脸盆里的水从来都是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唤人来送的,用完便拿出去泼净,大多时候这脸盆不过是个质地精良做工精巧的摆设,若没人来送水,眼下这半盆子水是她就地打井挖出来的不成?
冷月把火盆搁到地上,直起腰来,遥手指了一下摆在墙根底下的鱼缸,“从那里面舀的。”
景翊狠狠一愣,目光在鱼缸,脸盆,以及冷月的脸上徘徊了好几个回合,仍没消磨掉那满满的难以置信,“你用这脸盆,舀鱼缸里的水,洗脸?”
冷月听出景翊话里的错愕,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水挺干净的。”
北疆缺水,军营尤甚,她在军营待的那几年多浑的水都吃过,这清凌凌的水里不过游了几尾鱼,洗脸还嫌浪费了呢。
景翊杵在原地缓缓吐纳了好几个回合,终究还是无法决定是该心疼缸里那几尾品种名贵的鱼,还是该心疼泡了养鱼水的古董脸盆,还是该心疼她那张明珠暗投的美人脸,心里乱七八糟地疼了好一阵子,脸色已复杂得和弥漫在房中的气味一样难以言喻了。她嫁到这儿来到底是查他言行的,还是要他亲命的……
景翊心疼的工夫,冷月已走过来打开了木篮子,从里面取出香炉,放到那口红木箱子旁边靠近焦尸双脚的一侧,借红烛点燃三支香,敬拜了三下,低身将三支香安置到香炉中,又转身拿过篮中的药包,把一包皂角苍术倒进火盆里,趁着薄烟蒸腾而起,在上面反复跨过几回,这才取出了剩在篮中的那支湖州紫毫。
眼见着冷月握笔走回那口暂替了棺材的红木箱子旁,景翊这才回过神来,微一清嗓,“你先忙,我得去找齐叔和季秋聊聊。”
她本也没打算要景翊帮手,就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好。
“从这院子的东侧门出去左转就是我的书房,里屋有张床,我最近常睡在那边,铺盖都是现成的,比客房舒服很多,你验完之后把箱子放回床底下,去那里睡就好。”
她平日里办案遇到需要验看尸首的时候,也都是到地方就看,看完了就走的,收尸的事儿自然有相关负责的官差处理,这会儿听景翊这样安排,冷月也就顺理成章地应了声好。
直到景翊走没影了,冷月才突然想起来,这一场喜事,坐了花轿,拜了天地,揭了盖头……
他俩好像还没洞房吧。
人命案子当前,她习惯成自然地过掉了脑子里所有与案子无关的事情,一不留神把这事儿也过掉了。
他也忘了吗?
景翊回到房里的时候冷月已经不在了,那口红木箱子被重新封好塞回了床下,香炉里的三支香已经燃尽了,火盆里的皂角苍术也都成了残灰,布置考究的婚床上仍凌乱地堆着那套被她匆匆脱下嫁衣。
唯不见他顺手从书房笔架上拿来的那支价值不菲的湖州紫毫,以及他离开之前还好端端摆在茶盘里的一对白瓷杯中的一个。
景翊缓缓吐纳,窗子半开着,屋中那股刺鼻的焦臭已被焚香燃药的气味冲散得七七八八了,除了新娘子不在之外,这屋子又有些洞房的样子了。
今儿晚上出在这屋里的事儿要是传出去,又能够京里的说书先生们吃个三五年了……
焦尸停在下面,那床一时是不能睡了,景翊苦笑着把自己这一天折腾下来累得发软的身子扔进茶案边的椅子里,一阵倦意袭来,无力地打了个呵欠,双目轻合。
这宅子不是在冷家街对面的景家大宅,这处宅子是他出宫之后刚搬进来的,因为比起景家大宅,这处宅子离大理寺和安王府都近上许多,往来其间能省不少工夫。
景翊跟萧瑾瑜不一样,公务之外,他更喜欢把日子往安逸里过。他不但是朝中根基最庞大的景氏一族的子嗣,而且从小在宫中伴着太子爷长大,近两年圣躬违和,朝廷里明波暗涌此起彼伏,他每日的处境远比掌管全国刑狱之事短短数载就把梁子结满天下的萧瑾瑜更危险,想弄死萧瑾瑜的人多都在明,而想弄死他的人兴许正在前院乐呵呵地喝着他的喜酒呢。
天晓得哪一刻他会栽到什么人手上,所以只要能安逸着过日子,他绝不会亏待自己一分一毫。
他刚娶进门来的那个女人似乎跟他截然不同。
她好像特别喜欢将就,怎么方便怎么省事儿怎么来,连洗脸都能拿鱼缸里的水凑合,刚才验尸的时候还不知道又凑合了些什么呢……
想到验尸,景翊不经意间想起她验尸之前问他要的那几样东西,香,香炉,火盆,皂角苍术,笔……
笔?
景翊突然微微一怔。
她好像只跟他要了笔,没要纸墨,这屋里也没有现成的纸墨,那她要笔来做什么?
景翊蹙眉睁眼,在椅中直起腰背,转头又看了一眼茶盘上那只孤零零的白瓷杯。
这套杯子是太子爷送他的,贵倒是不贵,但却是宫里的东西,如果在碰巧的时间出现在了碰巧的地方,完全可以起到致命的效果。
景翊朦胧的睡意登时淡了大半,从椅中站起身来,悄然潜至书房。
热闹全被萧瑾瑜和太子爷拦在了前院,这处与卧房一墙之隔的院子静悄悄的,景翊放轻脚步走进去,书房里没点灯烛,内室的房门虚掩着,一道昏黄的烛光从细细的门缝里透出来,把无人的书房映得朦胧一片。
景翊推门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已蜷在床上睡熟了。
这张床本是他搁在这里午间小憩用的,这几天大理寺的公务多如牛毛,他总要在书房里忙活到半夜,懒得回房,就一直睡在这里,这张床睡一个人应该是正好的,可此刻床上的人把身子紧紧缩靠在床边与墙面相接的一侧,愣是空出了半张床来。
景翊不禁看得一怔。
这还不到八月中,暑气还没退尽,她裹着一床薄被竟缩成这样,别是刚才换衣服换得仓促染了风寒吧……
景翊心里微微一紧,忙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额头,手刚探下去,离她额头还好几寸远,前一刻还睡得安安稳稳的人倏地睁开了眼。
两束凌厉如刀的目光突然打过来,景翊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伸出的那只手已被一把扣在腕上,反向一拧,骨节间登时传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景翊腿脚一软,差点儿给她跪下。
“疼疼疼……!”
(四)
冷月习武多年,沉睡中仍不失戒备,刚才忽然觉察到身边异动,习惯使然,没睁眼就出了手,等看清眼前人时,这人已疼得五官都皱成一团了。
冷月慌忙松手,一股碌爬起身来,“对不起!”
景翊也习惯地挤出一脸极不由衷的笑容,一边捂着差点被她拧断的手腕,一边连连摇头,“没事,没事……”
冷月知道自己的手劲儿有多大,徒手劈柴都不在话下,别说他这嫩藕一样白生生的手腕子了,不管他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反正她看着都疼,于是一句本该理直气壮的质问从嘴里说出来也没了底气,“你……你刚才想干什么?”
景翊这才从钻心的疼痛中回过神来,被她这么抓着一拧,倒是发现她体温没什么异样,心里微松,苦笑道:“我看你缩在那睡得挺难受的……”
冷月在尚未散尽的睡意中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身下的床,“这床就这么大点儿,不挤挤怎么睡得开?”
睡不开?
景翊一愣之间恍然反应过来。
她把自己挤成那个样子,空出这半边床,是留给他睡的?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冷月问这话的时候正以一个无比随意的姿势坐在床上,身上还松松垮垮地裹着他的那件缎面长衫,一头乌亮的长发散在肩头,不沾粉黛的眉眼间蒙着惺忪的睡意,自然得好像相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看得景翊心里一动。
“你睡吧。”景翊眉眼轻弯,温然微笑,“我拿本书回房里睡,今晚府里人多,总得有人看着那箱尸体吧。”
听景翊说得有理,冷月便不拖泥不带水地点了点头。来日方长,洞房可以回头再说,还是案子要紧。
景翊转过身去,正想拿着这屋中的烛台到外间装模作样地找本书,走到桌边还没伸出手去,余光扫见桌上一物,微微抬起的胳膊不禁滞了一下。
他是来找笔和杯子的。
他要找的那只白瓷杯就摆在这张桌子上,杯中半满,没有热气,色泽重于水而淡于茶,一支笔架在杯沿上,正是他拿给她的那支湖州紫毫。
“这是……”
景翊的指尖还没碰到杯壁,就被冷月扬声唤住了。
“别动,那是证物。”
景翊一愣,“证物?”
两样物件都是跟了他好些日子的,不是每天都用,起码也是每天都见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成证物了?
“杯子里的水静置到明天早晨,如果有烟灰沉淀下来,那死者就是被打晕之后活活烧死的,如果没有或只有很少的一点儿,那死者就是被打死之后焚尸的。”
景翊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为什么?”
冷月被问得一愣,挺挺腰板在床上坐得端正了些,才道:“这是判定焦尸死因最基本的办法,死者被火烧之前如果没有死,就一定会喘气,一喘气就会把烟灰吸进口鼻里,死人不会喘气,最多只会飘进去一点。”
景翊虽是第一回跟焦尸面对面地打交道,但与焦尸有关的案子他还是办过几桩的,这样的道理他也曾在公堂上听作证的仵作讲过,道理他都懂,只是……
“不是……”景翊抬手指指杯子,“我是想问,这杯子里的水,为什么会跟死者口鼻里的烟灰有关?”
冷月顺着景翊一尘不染的手指看过去,有点无奈地叹道:“没有王爷的批文不能在尸体上动刀子,我只能把笔蘸湿之后伸进死者口鼻里扫扫,然后涮进水里等烟灰沉淀。这会儿看恐怕还不准,等明早吧。”
后面几句景翊都没听进心里去,他只听清了她把那支上等的湖州紫毫伸进焦尸嘴里扫灰……
还涮到太子爷送他的白瓷杯里……
景翊一时觉得全身气血翻涌,空有满腹诗书,这会儿愣是挑不出一句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惊涛骇浪般的心情。
冷月说罢,睡意又泛了上来,毫不遮拦地打了个悠长哈欠。
以笔蘸灰的法子是萧瑾瑜教她的,这法子她已用过好几回了,也没觉得这回跟之前那些回有什么不一样,见景翊微微发抖的身子上顶着一张忽黑忽白的脸,不禁好心劝道:“你还是别看书了,脸色都这么难看了,早点睡吧。”
景翊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点艰难地应了一声,“好……你也早睡。”
“嗯。”
冷月目送景翊玉竹般的身影虚飘地走出去之后,就一扯被子躺回去继续睡了,直到被乍响的推门声惊醒,睁眼已是清晨了。
进门来的是个小家丁,没料到这屋里有人,乍见冷月一袭白衫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一惊之下差点儿扔了端在手里的水盆子。
“啊呀!”
小家丁在一声惊叫后终于认出了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他昨天没见着新娘子长什么模样,但他以前在衙门口凑热闹听堂审的时候见过这位京里唯一的女捕头。
听说他家爷娶的就是这个人。
“夫、夫人?您怎么睡这儿啊……”
冷月抬手拢拢头发,不慌不忙地从床上下来。焦尸的事儿自然不能提,冷月只含糊地道:“景大人让我来这儿睡的。”
家丁愣得更狠了。
且不管那声极生分的景大人是怎么回事,他们爷向来待人和善,脾气好得像没脾气似的,这刚过门的夫人是怎么惹了他,竟在洞房花烛夜被赶到这儿来睡了……
冷月没在意家丁这番见鬼似的打量,垂目看了一眼家丁捧在手上的水盆,“你是来打扫的?”
“哎,哎……”
冷月走到桌边,往那只静置了一夜的白瓷杯里看了看,眉目微舒,“那劳烦你顺手也把这笔和杯子洗了吧。”
“是、是……”
景翊换了一身便服,捧着一壶太平猴魁坐在卧房窗边翻了一宿话本,话本里讲了一个痴心佳人与负心少爷的凄美而烂俗的故事,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到了天亮。
所有流传在街头巷尾的东西他都有兴趣试试,在乏味的宫廷和枯燥的朝堂里憋得久了,只有在摆弄这些粗糙却鲜活的东西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还是活生生的。
几个丫鬟进来伺候晨起的时候,景翊正翻到最后几页,丫鬟连唤了两声才把他的魂儿从纸页间唤出来。
“唔?”
“爷,”领头的丫鬟垂手恭立,有点怯怯地道,“我们……来得迟了?”
景翊搁下话本揉了揉熬得发酸的眼睛,抬头看见丫鬟们喜气洋溢的装束,才想起来她们怯的什么。
照京里的规矩,洞房花烛夜还远不是一场婚事的最后一步,一夜笙箫起来之后,还有好些他也数不清的琐碎事要做。
他倒是不介意去做这些事,只是这些事大都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得了的……
景翊望着那张空荡荡的婚床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似乎是奔着那个夫妻之名来的,但昨晚又空了半张床等他圆房,她到底想的什么,他也有点儿拿不准了。
不过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剩下的那些象征甜甜蜜蜜百年好合的繁文缛节对这女人而言肯定不是什么享受的事,强迫着做来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不做也罢。
景翊转过头来,在倦意深重的脸上牵出一道好脾气的微笑,从椅中长身站起,舒了舒窝了一宿哪儿哪儿都疼的肌骨,“不迟,伺候洗漱吧……”
“是。”
眼看着有丫鬟拎着热水往脸盆架走去,景翊蓦然想起那只还盛着养鱼水的脸盆,忙道:“别急着添水,先把那盆子里的水倒了,拿皂角水好好把盆子洗几遍,里外都洗干净了再拿回来。”
领头的丫鬟应声走过去,还没伸手端盆就是一愣。
那盆里的水面上浮着一层脂粉,一看就是女人洗脸用过的。昨晚脸上敷了这么些脂粉,还能在这间房里洗脸的女人,也就只有那一个。
但凡伺候过景翊的人都知道他过日子讲究,但新婚夫人洗过脸的盆子要用皂角水里里外外使劲儿洗,这就不像是讲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