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子的裁缝店有两层楼,第一层是店铺,第二层则是这一家居住的地方。
安娜躺在自己的床上,扔着一个皮革小球,小球在她的手和天花板之间反复跳跃,像一个精灵在这个小空间里自由嬉戏。
今天挺无聊的…不对,每天都一个样。自从五年前那次爸爸跟着商队外出走货遇到劫匪开始,爸爸就像变了一个人,我还是喜欢爸爸以前乐观开朗的样子…甚至有点调皮?印象不太深了,反正以前的时候,爸爸还经常捉弄鲁道夫叔叔。
“安娜,安娜!下来帮我画衣服!”德子在楼下喊。
安娜撇撇嘴,接住小球,起身到桌前拉开了抽屉。她把小球塞了进去,目光瞟见了抽屉里面一把刻着波浪花纹的梳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小子的手艺全花在做兵器上了,梳子做得这么粗糙,梳头发的时候经常拉疼发丝,也是服了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挺细心的,至少能记得我随口一说的话。
“安娜!你还在干什么!快点!”德子又在喊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这不是来了吗,老催我干嘛。”安娜不耐烦地合上抽屉,不紧不慢走下了楼。
“你这孩子真是的,叫你做个事这么难,真让人操心。”德子责怪地看了安娜一眼,然后又埋头裁剪手上的布料了。
安娜走到旁边的一个工作台前坐下,工作台上是一沓黄皮纸和绘图的工具,德子通常都是让安娜设计一些新潮的衣服,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和德子在审美上有一点点出入,德子设计的衣服他们都不乐意买。
“每天叫我做衣服,真像是有人买一样……”安娜一边画着图一边小声抱怨着。
“虽然现在普通人不怎么买衣服,但是那些富贵人家随便出出手就够我们维持挺久的生活了。再说了,你不做衣服还能干嘛。”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一辈子待在这个小破店,要是有机会我倒想出去看看。听兰兰说卡塞尔国有一种小老鼠长着又大又毛茸茸的尾巴,还能在天上飞呢!”安娜说着说着两眼放光。
“你再提这些我把你关起来!”德子停下手上的活,转过头瞪着安娜。
“你凭什么关我!”安娜也生气了,一跺脚站起来叫到。
“你从五年前开始就老是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的,我出去找朋友玩你也老要管着我!什么不能走远了,多久多久就一定要回来,不然就要打我!我那次和兰兰只不过去了月亮树那里你就把我关在家里关了三天!我凭什么只能在这几个街区活动!”安娜越讲越激动。
“我都已经十七岁了,你打算管我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自己,总是满身酒气,还每天像家里死了人一样愁眉苦脸的,我以前那个幽默有趣的爸爸去哪了!”安娜也瞪着德子。
“难道我们家没死人吗?你不记得妈妈走了吗?外面这么乱,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出去不安全,我不能让你出意外啊……”德子语气弱了下去,整个人的气势也像一只瘪了气的气球。
“你就自己守着你这个做衣服的坟墓吧!”
安娜恶狠狠丢下一句话,上楼去了,只听见了“咣”的一声,房间门被重重摔上。
德子无奈地瘫坐到了椅子上,从地上抓了一只酒瓶,瓶子上印着“阿布库酒厂”。他晃了晃瓶子,里面还剩了一些酒,他抬手慢慢往嘴里倒了一下,液体顺着舌头往喉咙里流去,辛辣的味道并没有让德子有什么不适,他的目光只是呆滞地停在门外阳光照在地上的亮斑,显得有些许颓废。
窗外,一架纸飞机飞了进来,射中了安娜的肩膀。安娜回头,捡起了地上的纸飞机,好奇地把头探出窗外。
“安娜!快出来,月亮树那边的沙漠玫瑰开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原来是兰兰在外面向她招手。
月亮树并不是什么长月亮果的树,它其实就是一棵不高不矮的枯树,当地人之所以叫它月亮树,多半是因为它长得很有特点,从树干上端一直到树枝,弯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像一个月牙。
“等等我,我马上来!”安娜回应道。
安娜脱下了不便活动的长裙和繁琐的衣物,换上了一身自制的衣服,衣服宽松合身,也没有了麻烦的装饰绸缎,简单的构造却不乏设计感,特别是腰上紧身的部分展现了她正值青春期女生曼妙的身材,纤细的腰并不是营养不良,而是一种健康的美。
德子虽然只是一个裁缝,但是他的收入绝大部分都花在了安娜身上,安娜不论是妆容还是穿着在普通人家的女儿里都是十分出众的,再加上遗传妈妈那一对天生充满灵气的大眼睛,使得大多数同龄女孩的外貌都黯然失色。不过兰兰不在那个大多数之中。
兰兰的父母是附近一个香料铺的老板,这个香料铺实际是亲王的财产,有亲王扶持,她的父母在这一块算得上是极为富有的商户了,特别是在九号大街归属亲王管辖后,兰兰家也就成为了人人皆知的头号关系户。
安娜从小在底层街区追逐打闹,遇到麻烦事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就比如现在,安娜翻过窗户,落在窗户下边一个铁窗台上,往前两步到窗台尽头后握着把手轻轻一个翻身又落到了一根杆子上,最后跳到地上的一个沙堆,双脚稳稳落地。而这些对于在蜜罐里长大的兰兰来说相当酷,兰兰经常随着家人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她丰富的见识对于安娜来说吸引力特别大,她们成为彼此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已经有好几年了。
“安娜你今天好好看呀,这是你自己做的衣服吗?”兰兰搂住安娜的胳膊,对她眨眨眼睛。
“对呀!你喜欢呀,我回头给你做一身。”安娜笑着回答道。
她们沿着九号大街往郊外走,月亮树位于郊外一个小湖边。曾经的月亮树并不是枯树,人们都说是月亮树耗尽了自身的神力才有了这样一片湖,整个湖的轮廓也是一个月牙状,将月亮树包在内侧,树虽已经枯萎,它身下却生长了许许多多漂亮的花草,在相对干旱的王国里,这片湖实属来之不易,因此常常有人来到此地,向着心里的月亮神许下愿望。
可惜这份浪漫不在今天。
“看那边,那些是金蝎会的人吧,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兰兰戳了戳安娜。
“走,我们去那边藏起来。”安娜抓着兰兰的手,轻手轻脚跑到小树丛后面躲着。
安娜用手轻轻扒开挡住视线的草,偷偷窥视着月亮湖边的几个人。
那是三男一女,带头的男人裸露着胳膊,粗壮的手臂上边文着一只蝎子,蝎子举着两只大螯,抬起尾巴,像是下一秒就要活过来攻击猎物一般。
谈起金蝎会这个组织,不少人都对他们十分害怕。这是一只集合了各路杀手、匪徒、刺客等等杀人不眨眼的人的恐怖组织,他们经常策划一些凶残的行动,闹得王国不得安宁。不过虽说他们像是穷凶极恶的坏人,但是还是有很多普通百姓对他们很是崇拜,因为他们从来不欺负底层人民,而是针对贵族行动。金蝎会在那些贫苦人民眼里像极了罗宾汉,因为他们时不时就会收到金蝎会送来的食物、金钱,这让他们也对生活燃起了信心。
金蝎会这个组织出现后,亚历山大领主总是很头疼,他几度亲自带兵前去剿灭,每每血洗完金蝎会,以为他们已经没有声音了,但过段时间又会冒出一批人,就像雨后春笋,你不把根拔出来就永远挖不完。
安娜知道爸爸口中的危险多半就是说这伙人。这伙人隔三差五就要和一些士兵在某个地方大打出手,偶尔会无意中伤害到旁边的无辜人,有些士兵比匪徒更让人不安心,他们甚至会拿无辜人做挡箭牌。还好这种事在九号大街这块发生的不多,不过德子依旧每天忧心忡忡。
“嘿!你看,他们好像要走了。”兰兰指着那几人说。
他们在月亮湖边采了一些沙漠玫瑰,转身便离去了。安娜确认他们走远了之后,也从藏身地小心翼翼出来了。
月亮湖畔像一片花园,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湖面波光粼粼,清澈得像一面镜子,把两个女孩的身影映衬得格外美丽。
“哇!这刚开的沙漠玫瑰好香呀!”兰兰特别兴奋,在花丛里蹦蹦跳跳。
安娜非常享受这幅美景,她在湖边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花草的飞絮飘到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安娜看得入神,花香围绕让她十分惬意。
海景应该也就是这样了吧…要是真有月亮神的话,我倒是想去见识一下。也许可以让那缺心眼的小子也见识一下?省得他老是觉得池子和大海没什么区别,真是浪漫过敏。
“安娜你看!我采了好多呢!”兰兰跑了过来,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出来一个竹筐子,竹筐子里各种各样的鲜花五颜六色的,“我要把这些带回去做成香囊!”
“那到时候要分我一个哦。”安娜笑着举起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