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楚军的前方,终于看到了一座位于睢水边的城邑。
竹邑。
只是前方的那座城池,并非想象中的打开城门,有楚将守在门外相迎。
反而隔了老远,都能听到里面有阵阵喊杀声传来。
“莫非秦人绕道攻取了竹邑?”
景同大骇,千余楚军亦是神色震恐。
不过当他们抵达竹邑城下时,才发现情况并非如此。
城中确实有人厮杀,但并非绕路而来夺取城池的秦军,而是竹邑城中的楚人在听闻楚军前线大败后,竟联合在了一起,袭击镇守此城的楚军士卒。
而且,还真的让他们偷袭成功,占领了此城。
当项渠和景同带领一干残卒抵达城下时,城中的战斗落下帷幕。
“秦人素来被称作残暴,但他们征粮尚要给钱,还会给吾等留下最后一口吃食,驻守竹邑期间,也从未有欺男霸女,肆意杀戮之事发生。他们虽非楚军,却比你们这些楚军对吾等还好!”
“你们同为楚人,却抢走了我们最后的粮食,让吾等在这寒冬中自生自灭,甚至还欺人妇女,抢人财物,就连釜甑也要给吾等夺走,此等行为何其可恨!”
“吾等宁投秦人。也不想被你们这些楚军肆意残杀虐待!”
城头上,那一句句满怀怨恨的楚言楚语传来。
“贱民可恨!”
景同勃然大怒,马上就要率兵夺城。
在他看来,城中不过是一群小民造反,他们虽是残军,却还有兵甲在手,足以打下城池。
项渠却是微微一叹。
“走吧,去符离塞附近渡河,若是在此耽搁,秦军就要追上来了。”
景同咬牙点头。
项渠说的没错,秦军先锋骑兵虽然被击退,但后面追击的秦军主力却不远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赶上了。
他只能恨恨的看了竹邑城一眼,跟着项渠带兵继续沿着睢水行走。
到了日落黄昏,天光西斜的时候。
他们终于抵达了符离塞对面,原本是那支五千秦军所驻扎的营寨。
这里果真还有一千楚人等待,甚至还造好了渡河的船只。
睢水对岸,便是符离塞。
“将军,秦军随时有可能抵达,还请将军先行过河。”
景同忙请项渠上船。
但项渠却站在原地不动,双脚如同生根了一般。
“将……将军。”
景同声音发颤,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项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子同啊,你可还记得去岁左司马之事。”
景同懂了。
他大惊道:“项将军,你千万不可行此事啊!如今我楚国正是危难之际,正需要将军这般名将领兵,以救国难!”
“以救国难?楚国还有救吗?”
项渠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充满了惨意。
景同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楚国还有救吗?
项渠战败,楚国再无从鲁地和齐国运粮的机会,如今陈郢战场的粮食恐怕只剩一个月左右了。
一个月后,楚军断粮。
哪怕天下间最厉害的名将也没有用处。
没有粮食吃,怎么打仗?
项燕又如何打得过人数比他还多的秦军啊!
以景同的见识,自然是看出此番楚国怕是要亡了。
项渠不再理他,而是自己低语着。
“父亲命我来此与赵佗相据,让我不要出击,以免遭受败绩。但我还是出兵了,这一点我不后悔,如果我不出兵去争一争,那就真的是坐以待毙,徒等灭亡。我宁愿奋死一拼,也不想在此坐视楚国倾覆。”
“至于我败在赵佗手上,那亦是技不如人,我心中并无怨言。”
项渠声音越来越低。
“荆楚之将,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去岁左司马战败,自刎以谢罪。如今我又败在赵佗手上,死难兵卒比泗水之战还要多,如此败绩,我安能有面目渡过睢水,见父见王啊!”
话到此处,项渠更是慨然长叹道:“更何况,就算我渡过睢水又能如何,莫非要让我再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败于王翦之手,看着这八百年楚国覆灭不成?”
“吾不愿也!”
项渠侧首,看向彭城方向。
这一次他与赵佗相持两月,却始终没有见过这位年轻将军的模样。
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两年前,那个在秦宫大殿里所见到的少年郎官。
那一次握手较量。
竟直到此时,才决出了胜负。
“赵佗此人,我不如也。”
“但我项氏并非后继无人。”
项渠的目光又转向东方,下相方向。
那里,尚有希望。
项渠拔出佩剑,口中呢喃着楚歌国殇的最后两句。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一声长叹。
项渠横剑自刎。
殷红的血洒在睢水河畔。
写完,累死。
今日三章共一万一!
昨日亦是如此,如此诚意,尔等可知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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